他心里有的,只有无比的平静和淡然,以及一种怅然的解脱。
曲臧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几次后,他用一种平直的口吻说:“你不是还欠我一瓶红酒?说了要请我喝的,你要言而无信?”
听闻这话,大卫船长怔然了下,继而胸腔震动,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世上,原来真的有关心别人,也会千方百计用这种别扭方式的人。
心思被看穿,曲臧也不恼,他只不太自然地推了推眼镜,借由这动作稍加遮掩。
指尖的透明和虚无,逐渐扩展到胳膊和肩膀,连同那头打理漂亮的小发辫也开始虚化。
大卫船长浑然不在意:“抱歉了,我这次真的要言而无信一次了。”
曲臧眼瞳骤然一缩,那种虚化在他眼里,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橡皮,在逐渐擦拭掉大卫船长整个人的轮廓,将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空白,连痕迹都不存在。
他站在原地怔了下,忽的转身冲到落地窗边,不断轮拳头捶着钢化玻璃,嘶声力竭喊着:“蒙面!蒙面!蒙面你救救大卫!你快救救他!”
彼时,蒙面刚带着小奶团看了会粉海豚,双脚落到甲板上。
巨大的邮轮,行使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以往萦绕在海面上的浓雾逐渐消散了,竟是泄露出一丝丝陆地的痕迹。
团子正对陆地好奇,扯着蒙面袖子,央着他带自己去看看。
冷不丁听到有人在喊,她回头就看到曲臧神色慌张极了,他怀里抱着个人,跌跌撞撞往这边跑过来。
他嘴里还喊着:“蒙面,大卫!快救大卫!”
奶团子眼尖,看到大卫船长半边身体都变透明没有了,她忽然就想起曾经看不见爸爸的事来。
小濛濛:“爸爸,船长叔叔也要看不见了。”
其实不用团子说,蒙面比谁都清楚。
他垂眸,看着曲臧怀里的大卫说:“你想要继续活下去?”
大卫艰难地摇摇头,对曲臧的反应他也很意外,不过邮轮这么多年,他确实是活够了,每一天都活够了。
曲臧却是急了:“活!他要活!他还欠我一瓶红酒,他必须活下去,跟我一起活下去!”
话说到最后,嗓音因为太用力都嘶哑了,他的额头青筋鼓起,整个身躯因忍耐着某种巨大的情绪而微微发抖。
大卫船长和蒙面都看向他,连奶团子也不自觉看向他。
小奶团最天真单纯,她直接就说:“曲叔叔,你用钱钱可以买到很多酒的哦,船长叔叔都要不见了,你不要让他还了。”
在小幼崽眼里,船长已经很可怜了呢。
曲臧垂眸,嘴角紧紧绷紧,他站在蒙面的阴影里,此时此刻竟是平白矮了一截。
大卫船长似乎懂了一些什么,又似没太懂,不过他曲臧说:“整艘邮轮都是蒙面的力量具现,所以……”
他很费力,说半句话缓口气:“所以,我会消失,而你们连同邮轮,也会一起消失啊。”
最后的下场,大家都是一样的,压根就不存在救不救的。
曲臧愣了下,反应过来他长吐一口气,隔着镜片弯着眼睛笑了。
他抱着大卫船长,微微转了个身,面对暖阳和大海的方向。
海风徐徐,阳光正好。
大卫船长听见他很轻的说:“那也行,一起消失,消失了你也欠我一瓶红酒。”
闻言,大卫船长笑了,没注意笑的太用力,他咳嗽了两声。
大卫船长:“曲臧,心机深的人都像你这么别扭不坦率吗?”
曲臧看他一眼:“不是,我没有不坦率,你的红酒好喝,我惦记上了。”
大卫船长摇头:“曲臧,你这样不好,会遇不上能交心的真心朋友。”
曲臧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你不就是?”
闻言,大卫船长愣住了,看着曲臧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曲臧表情、口吻都非常的理所当然:“我不需要很多能交心的朋友,人生在世,知己一二足矣。”
大卫船长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他想了想,又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跟曲臧交心过,就喝了一瓶红酒吗?
那未免,太太太太草率了叭。
感受着怀里越来越清的重量,身体虚化透明一半以上,而自己身体里还没任何异常。
曲臧遂转头问:“蒙面,我怎么还没开始消失?”
正在给小奶团整理小发揪小裙子的蒙面抬眸:“你什么时候消失,我怎么知道。”
曲臧皱眉:“大卫说的,整座邮轮都是你的力量,你快把我们也一起收回去。”
蒙面沉默:“……”
曲臧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别跟我说收不回去了。”
蒙面斜睨他:“我已经收回了,邮轮上我的力量已经收回了。”
他说着,下颌往后一点。
曲臧随之看去,邮轮尾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幽蓝的海水逐渐蔓延而上,大海成了一只能吞万物的怪兽,正试图将邮轮全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