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些人嚷嚷啥呢?一个个有病吧。”赵瑔甩了甩头示意李刚父子跟他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离这些棒槌远点。”
四个人挤出人群,赵瑔回头看了一眼,许多人激动地互相喷着唾沫吼,而且不断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眼神像是看白痴。
“什么素质,没见过帅哥吗?”赵瑔挑着中指画了个圈。
“小爷小爷,”李刚抹了把口水,这货刚才一直震惊的张着嘴像待哺的雏鸟。“五十贯月酬太多,小人的手艺值不得、值不得。”
“这货有意思哈,别人嫌工资低,他居然嫌多了。”赵瑔笑对三元,“你说他是傻帽还是太实在?”
小厮看了看两人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心说你俩一个傻帽一个实在。
“不知小爷要小人打制何物?若小人做不来便、便……小爷另请高明罢,嘿、嘿嘿。”李刚搓着手哈了哈腰。狂喜过后心里越想越不踏实,八岁入行从烧火扇风学徒做起直至艺成出师,李刚从没听说铁匠艺人有凭手艺拿五十贯天价月酬之说,打一柄镰刀连料七百文,多打更便宜,五十贯是什么概念?难道这位小爷想要一柄吹毛断毫的宝刀宝剑?
“小人也打过刀剑等兵器,只是传世名刃非数年之功,又有费料择地诸般讲究,小人不过寻常匠工,实是不敢应承小爷所需。”
“你具体做什么我来安排,现在就问你一句话,同不同意?”赵瑔心想不谦虚的说哥们就是活的欧冶子,雇你就为借你双手和一股子力气而已。“怎么冶炼好钢要不咱俩切磋切磋?”
李刚讪讪而笑,从眼角余光里觑着这位大言不惭的富家子。心说你咋不放个屁崩月亮上去。
“瑔哥儿、瑔哥儿。”瘦高的赵彬在人堆里犹如仙鹤相当惹眼,拨拉开人跑过来已上气不接下气,“我的个天爷,你在这里做甚,快走,赵老伯急得跳脚呢。”
“我也在这里招工嘛。”赵瑔回手一指,“看看这位怎么样,铁匠,哈哈,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我要做军火大亨。”
“哥、爷,您想做啥由着您,只莫要给我们添乱便好。”赵彬的语气介于恭敬与呵护之间。这位小族兄在赵家庄是出了名的不合群兼脾性古怪,赵彬印象里从不记得小族兄出门玩耍,自从七岁吟诗震惊全庄后,赵氏族人莫不把赵瑔当神童看,尤其赵彬喝过几次赵瑔酿的酒以后,暗地里对赵瑔生出敬畏之意,这位小族兄……妖孽过人有木有?
李刚正愁跟不靠谱的富家子打交道,见赵彬凉帽长衫衣着得体,忙唱个大喏,“上下,小人这厮有礼了。方才这位小爷说要延请铁匠子去贵府,却不知可有其事?”
赵彬愣了愣,“你是铁匠?这位乃赵府小官人,他说的话岂能有假,要你去便去,恁的啰嗦。”
“是是,那……五十贯月酬可是的?”
赵彬抓着稀疏的颌下须把李刚仔细打量一番,“五十贯……?咋的?怕我赵府没钱么?莫说五十贯,便五百贯五千贯又如何?”
李刚眨着眼发懵,这赵家人咋一个比一个口气大,你们家有聚宝盆还是金娃娃孵卵呐?
赵彬把赵瑔扯到一边,“五十贯?五十贯?您去打听打听,天下有五十贯月酬雇铁匠人的么?您若实在担心有钱没处使,给我,我留着娶媳妇,天爷爷哟,糟贱钱不带这样地……”
无怪账房师爷像精明婆娘摊上了败家爷们,赵瑔给的工资远远超出了大宋百姓理解的上限,在赵府过惯了优游日子的宅男根本不了解当世物价,连赵彬这个帐房师爷的月收入也不过十五贯铜钱,五十贯工资有人拿,不过都是大店的大掌柜。这相当于赵瑔去装修市场找了位刷墙师傅,开口说,“我家套二房刷遍白漆,四万块钱干不干?”
刷墙师傅敢去吗?别是把人骗去割肾卖了吧?
“聒噪,哥不差钱。”赵瑔反手叉腰,豪迈如提出全民奔小康的伟人。他已经沉浸在实验室正规化多科系的美好意淫中,想象有各类人才分头忙碌,科研成果不断涌现。至于工资问题不叫事儿,酒坊投产后出的是酒,进的就是流水样源源不断的货款。
为嘛叫现金流?真金白银像河水一样滚滚而来就叫现金流!
私人实验室,听着就十分高大上。曾经的技术宅激情燃烧。
“瑔哥且请三思,五十贯……”赵彬最后的挣扎劝说被赵瑔慢条斯理四个字拍地上了。
“哥是股东。”
赵瑔牛逼无限。
招工办来县城时一驴一牛车,回程时浩浩荡荡宛如鬼子下乡扫荡。赵大官人、赵二爷各乘低碳环保坐驾谈笑风生意气奋发。赵家老哥俩巨资筹建的大项目即将开工,赵大官人考虑再三,觉得作为当之无愧的一把手不能只当甩手掌柜,于是向刘县令告了假,率众齐返赵家庄。
在“大宋第一声惊雷”诞生的墙外,赵瑔一副工程总指挥派头不时辅以手势讲解。这里已是赵家庄土墙外的野地丘陵,不远处小溪欢流,举目望去远山如绿岱
。
仙草和三元在赵瑔身后合力举着酒坊规划图,嗯,一张床板。宣纸太小,承载不了赵小官人的宏伟设计,昨夜急就章掀了被褥画在了床板上。
“这里是车间,两边建仓库,一边放原料另一边放半成品,通道要宽,计划能容两车对行。地下一层是酒窖,这个很重要,各位,我们要建的是前所未有的现代化酒厂,所以各种功能性配套设施必须一步到位,像展示厅、会客室、会议室、办公室、餐厅、包括公共厕所……”
展望未来,赵瑔心神激荡。在赵家庄一宅就是十七年,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没有淘宝京东天猫,整个人发霉并且布满了蜘蛛网,好不容易逮机会折腾,赵瑔睡觉都想唱歌。
赵大官人哥俩和赵琛、赵彬、柴高荣五人脑袋挤成一堆,困惑地盯着面板,平面建筑结构图看不懂,设计师的理念也听得一头雾,但大家仍推测出赵小官人的勃勃野心或者称壮志雄心。
这、这也太……?一个酒坊而已,这是打算建城池么?赵二爷父子俩面面相觑。赵彬和柴高荣柴老师一个抽长仙鹤般的脖颈,一个不停捻须,严肃的表情如同窥见大内秘库要图。
唯有赵大官人捧着小肚腩乐得合不拢嘴。大胸襟!大气象!透过设计图看到的是设计者广阔的内心世界。
“不可、不可,瑔儿这规划耗费靡巨,这、这……好大喜功不切实际!赵二爷扯嗓子喊,捂着心口宛如心梗发作。而赵大官人充耳不闻,看着赵家独苗苗如同农夫欣赏绿油油的庄稼地。
“兄长,八万贯、八万贯不是这么使……咱们不能由着瑔儿折腾。”赵二爷拉着赵大官人讨说法,指望兄长能本着求实高效的态度科学论证项目规划,可惜赵二爷的哀怨必定落空。
“好,很好嘛。”赵大官人打着官腔四平八稳,”瑔儿事无巨细了然于胸,二弟,你看这里,公共、公共那个厕所,很有新意很有新意,酒坊将来雇工为数极众,如厕问题不解决可不得了,瑔儿未雨绸缪立意深远,呵呵,咱们县衙至今也无人想及建个供多人如厕之所,只此一节便可见咱们孩儿高明,好。”
“往北几百里除了山野还是山野,内急哪里去不得,何以非得专建如厕之地,咱们建的是酒坊、酒坊。”赵二爷想哭,你们爷俩嫌钱烧手还是咋地,小的异想天开肆意挥霍,老的不但不阻止还高声叫好,到时鸡飞蛋打谁负责。
“大投入才有大产出。”赵瑔这个半吊子以为自己在世界五百强继承人,“软环境更考量大企业的凝聚力,二叔,公共厕所很重要,直接关系到员工的幸福感和归属感。”
“采买砖石、木料花费极巨,若依你之规划行事,到时原料钱、工钱必不敷应用。”赵二爷心想我管你龟属兔属,你个小鬼幸福啥子,盖个一千人同时如厕的大房子又如何?卖黄白粪水么?
赵二爷黑了脸斥责小神童确有自己的理由,基础建设投资过大,必然挤占其它相关环节的资金,即使硬着头皮坚持完工也难免因后续资金匮乏沦为大宋第一桩样板工程。
“小侄明白了,二叔不是反对小侄建公共厕所,而是担心基建投资太多,总投资只有八万贯,一个馍馍怎么掰有讲究,是吧?”
赵二爷重重哼了一声。心说总算这小鬼没真昏了头,譬喻倒是精当。
“纸(只)要鹅(我)们有信心,困难就丝(是)纸老胡(虎)。”赵瑔学伟人指点江山状,配以湖南口音豪情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