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祖母的坟地周围种了一片竹子和一些驱虫的草木,因有人常年打理,树木郁郁葱葱,杂草也不多。
江冲和祖父江老太爷之间没什么感情,就算有也是相看两厌,因此简单地祭拜过就算完。
到了另一边祖母的坟前才算重头戏。
江冲拉着韩博端端正正跪在祖母碑前,烧了纸钱,然后一齐磕了三个头。
韩博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正想起身,被江冲一把握住手掌,他微微诧异地看过去,却听江冲低声道:“……听驸马说过,您最大的愿望便是子孙满堂,可惜大伯父和文川大哥走得早,驸马也不在……这是孙儿相伴终生之人,孙儿把他带来,您看过了,孙儿不求别的,只求您保佑他平安健康。”
韩博大为震动,听见江冲让他磕头,也只是下意识地照做。
紧接着轮到江蕙,小丫头双手合十跪在祖母碑前,凝神听去还能听见她低声念叨着:“阿奶保佑孙女像您一样貌美如花……”
这话倒是不假,他们祖母老太太游氏年轻时候就是个大美人,要不然也生不出驸马那样英俊的儿子,甚至于江蕙和大房的江妍漂亮的杏眼小圆脸都是继承自祖母游氏,这特质三房四房的姑娘可都没有。
江冲嗤笑。
江蕙回头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又补了句:“要比我哥还好看!”
江冲:“呵……”
韩博暗暗拽了拽江冲袖子,示意他给小姑娘留点面子。
江冲侧过头低声在韩博耳边道:“你不知道,在祖母坟前许愿比在城隍庙许愿还灵验,倘若祖母只记得完成她的心愿,那我怎么办?”
韩博诧异:“有这回事?”
江冲道:“当年长公主就是在这儿许了愿才有我的。”
韩博:“……”
江蕙之后是江愉,江愉刚跪下就听见他三叔对太奶奶说“这是将来继承祖产的孩子,会很有出息”,瞬间压力倍增,也不敢笑了。
江愉跪过之后,江冲招手让重阳过来跪在自己身边,然后对着游氏的墓碑道:“这是孙儿的长子,很善良,也很勇敢,是个好孩子。”
“父亲……”重阳眼眶微红。
“给太奶奶磕头。”江冲微微一笑。
重阳连忙连磕三个响头,站起来时头发上沾着纸灰草叶,额头都被他磕红了一片。
再然后依次给大伯父以及江文川扫墓烧纸,眼见天色不早,众人要赶在申时之前回去参加筵席,便没有在山上多逗留,只留下两名侍从等待火堆熄灭,以防引发山火。
山下的流水席早已准备妥当,族老们陪着宾客闲坐,族人们翘首以待,就等着江冲他们早点回来开席。
申时正刻,江冲一行先回家更衣洗漱,然后来到汇聚了近千人的广场上,只见广场正中搭着个半人高的戏台子,台上青衣扮相正唱着旧年的陈曲,四周一圈摆着近百长大圆桌,顶棚用青布遮盖,四角的立柱上悬挂着一盏又一盏的明灯。
正对着戏台的那三张桌子正是首席所在。
江冲将小辈们打发去自寻位置,自己则毫不避讳地牵着韩博的手来到首席,这边坐的除了江家的族老们,便只有附近州县的官员们。
低级官员和本地乡绅则坐在附近几桌,至于商贾之流则只能坐得更远。
一场小小的乡下筵席,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
江冲入了席,并未坐在某些抖机灵的县官奉承的主位,而是坐在诸位叔爷辈的族老们下首,就像在祠堂祭祖的位置那样,左手边是三叔公,右手边紧挨着韩博,正对面就是芮州太守梁非。
梁太守毕竟是四品州官,就算殷勤也殷勤得有限,但是末座那两个县令就不一样了,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争着在江冲面前露脸,就连三叔公都险些忍不住想翻白眼。
对于这种状况,江冲以前没少遇到过,只一概冷处理,就像他刚重生回来那会儿,淡漠自矜。
旁人肯定听过他在荣州三日平叛的大名,在这个大前提下,哪怕江冲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人家心里也会自动帮他圆过去——江侯爷年少有为,那么大功劳就在那摆着,有些傲气是理所当然,不能和别的年轻人混为一谈。
何况听说他连老将施国柱的面子说踩就踩,还指望能从他那儿得个笑脸吗?
这般姿态一摆出来,尽管席上还有人不断在恭维奉承,企图抢在众人之前给江侯爷留个好印象,但到底收敛了许多。
江冲不介意结交官员,要不然他也不会同意邀请附近州县的官员前来观礼,但凡事都要有个度,礼节性地往来交流和齐国公府那般暗中勾结,看在圣上眼里肯定是两码事。
他希望符宁江氏能长久地繁荣昌盛,而不是昙花一现地步齐国公府的后尘。
官员们敬酒,江冲一概不拒,只是不过同一个人敬完第一杯,再想让他喝第二杯,那可就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