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明日下午我见见他们,都是自家人,别搞太正式。”江冲见江文楷和江文洲都对五十八岁考生有些不大在意,便道:“你们说,倘若五十八的这个,高中后做一年官致仕回乡教书会如何?”
二人同时一愣,随后大张着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冲。
“进士四年一科取士才三百来人,一部分人没等到致仕就死在任上,一部分因为各种原因贬谪流放,即便是顺利熬到六十岁,也早蹉跎一生身心俱疲,愿意回乡教书的能有几个?”江冲端着参汤侃侃而谈,“倘若这位老先生高中,那么他将不仅熟悉科举考试中的每一个环节,掌握应试文章的各种技巧,还进过贡院,进过皇宫,见过天子圣颜。若我江氏族学能有这样一位进士出身的先生坐镇,会怎样?”
江文楷和江文洲没有回答,但是他们已经能够想象出整个芮州乃至数百里内州县的学子奔向江氏族学,未来数不尽的朝堂新贵都是出自符宁江氏。
“宁宣,明日的事交给你安排。”
宁宣是江文洲的字,他已经十八岁,连亲事都定下了,婚期定在明年三月。
“三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江文洲神采奕奕,充满了朝气和斗志。
“去吧。”
江文楷笑看着堂弟神清气爽地走出去,“三哥,你变了很多,比从前更像个大家主了。”
江冲微微一笑,大仇得报心情放松开起了玩笑:“是吧?坋州不止水土养人,坋州的山匪还特别会讲大道理。要想剿灭一个山头的土匪,首先你得跟他讲道理,让他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他前世死的时候已是不惑之年,经历过万人空巷的追捧,也经受过生死不能的酷刑,带领铁蹄践踏过别国的领土,也用血肉之躯去阻挡过荒原上的入侵者,阅历早就摆在那,只不过从前囿于私仇,让自己走入窄巷。
江文楷知道他在开玩笑,也不在意,从袖中掏出一枚玉质牙牌,“太子昨日傍晚派人送来了这个。”
那是可以随意进出东宫的腰牌,但和普通通行令牌不同,上面还雕刻着蟠龙。
这是太子随身携带的那一枚,它不仅能让江冲在未经太子传召的时候随意出入东宫,甚至在宫门落锁,太子已经就寝的情况下他也能畅通无阻地进入东宫。
皇宫和东宫的地理位置有点像是相邻的两户人家在共同的院墙上开了道门,互相之间可以不必通过正门便可往来,外客进入自家也不必惊扰到邻居。
所以江冲有了这枚通行令牌,就可以像从前在秦王府那样随意出入。
江文楷深恨自己昨日为何不先看清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再代收,如今拿了这通行令,就相当于被绑上东宫的战船,下都下不来。
“给我吧。”江冲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接过通行令放进床头的小抽屉里,笑道:“先前应之还请我去听他给皇孙授课,这下好了,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江文楷:“……”
不是……三哥你这都大家主了,好色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三哥,圣上虽然年迈,但毕竟是天子,你一个武将频繁出入东宫不太好。”江文楷不会去劝江冲的私事,他只想江冲不被君王猜忌。
“我明白。”
自古以来,谋逆造反都是必死之罪,江冲之所以能逃过死劫被流放延宁,除了和当时朝堂党争有关以外,更多的则是新君登基大赦天下。
前世江冲举兵造反那年圣上还健在,也就是说,不管圣上是不是寿终正寝,他至少还有十年可活。
这十年里,每一天,每一个时辰,东宫头上都会悬着一把刀,只要太子没登上皇位,那把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别说什么原配发妻嫡子的话,那是之前争储时的优势,同样也成了现如今的劣势。
远香近臭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再好看的花日日相对也会烦腻,何况太子是人,也有会犯错的时候。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万众瞩目,稍有差错面临的便是众人的口诛笔伐,批评多了,圣上也会怀疑太子才德是否足以匹配,他的原配发妻是那样的聪慧贤达,太子却如此不堪大用,当初立储是否过于草率?
一旦圣上有了这样的想法,东宫的末日就会降临。
废太子的下场翻开史书,重则满门抄斩,轻则□□至死。
像孝昭那样废而又立的,自大楚至今千五百年,仅此一人。
“你放心,我有分寸。”
安抚住江文楷,江冲便起身穿衣。
江文楷连忙道:“三哥你脸色还不太好,再躺会儿,吃食很快就送过来了。”
莫离不在,连提前给他搭配衣服的人都没有,江冲随便从箱子里取了套长衫,边穿边道:“送小星那儿,我等会儿过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