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青阳镇的时候,很多事情变了,很多事情依旧没变。
阿青做了满满一桌美食,静静地坐在闻竹院等着阿爹回家,然后满意地看着阿爹扔下手里的物件,冲过来抱着自己转圈,待闻到一阵酒味,阿青瞪了阿爹一眼,转头看见那被扔在地上的物件里,有一个碎了的酒瓶。
阿爹摸了摸头,看着阿青一脸讨好,“阿青,阿爹已经很少喝了。”
阿青坐在青阳居的二楼里,翻着以前觉得深奥难懂、现在却觉得有些过于简单的书册。骆姨一边拿着干净的布巾擦着刚刚洗过的手,一边走进书屋,看到她时,手中的布巾掉在了地上,阿青也第一次看见万事淡然的骆姨第一次破了功。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惊喜。骆姨走过来,抱着她,再放开,再让阿青绕了几个圈,然后说道:“长大了,长大了,这衣服现在可不时兴了,明天骆姨带你去做两件新衣裳。皮肤为何有些红,得好好养回来。”
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除了有些想念师父和白越,还有那个叫七月的女孩,阿青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日子。阿青本来想去找白越,可是看着阿爹,心里不忍,想再等几年,再去找他也行。显然阿爹也是这意思,只是他想的是再过几年让阿青去闯江湖,而不是让她去会情郎。
情郎?
阿爹说,之所以让阿青去天山,是因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前受了重伤,教不了阿青,如今她学了白帝一身修为回来,阿爹笑得很是不掩饰。然后几杯酒下肚后,扔给阿青两本书册,阿青一看,一个是幻影剑法,一个是宁心决,宁心决自己还只修炼到第五层,而这是全本。“阿青,开始练吧,这是阿爹一生的心血,如今你可以学了,学会了,这江湖能欺负你的人,也就不多了,阿爹怕以后不能再陪着你。”阿爹边说边醉了过去,嘴里嘟囔着,阿青要好好的,阿青,我的宝贝哦。
阿青泪如雨下,眼前渐渐苍老的阿爹,不但给了她生命,也给了她许多人奢望不可得的东西,阿青想着,上辈子她是做了什么样的好事,才能得此生机缘。
后来才发现,有多大的机缘,就有多大的劫数。
阿青把阿爹扶进房间,然后回头收拾了屋子,便坐在房内开始研究这两本秘籍。那时虽已十四,但毕竟年幼,根本想不到,自己手上的这两本书,是许多人拼了性命都想得到的东西。而这两本书的背后,更藏着巨大的秘密。等阿青与之面对面时,便知道平凡一生,化为了虚影。此时的阿青,或许对为什么修炼武艺都没想透彻,只是想着这是阿爹希望的,她便要做好。
转眼,阿青已经十八岁了。
青阳镇里和阿青同岁的姑娘,早已经嫁为人妇了,可是阿爹和骆姨一点也不着急,丝毫没有为她打算的意思,倒是阿爹,见议论的人多了,便让阿青男装打扮。再加上阿青又鲜少出去,因此日子过得也快。阿青换了男装后,就已经让阿爹不再劳作,靠给别人写些家书、对联谋生,她和阿爹所求不多,日子虽不极度富裕,倒也安居乐业。何况阿爹还时常背着阿青去打些猎物换些零用,给阿青买些衣物纸笔。大多数时候阿青都在家里修炼心法或者修炼剑法。骆姨得空也会过来陪陪她。
青阳镇在西支边境,山高皇帝远,对时局并不敏感,但也知道当今圣帝好战好功,如今登帝十七年,收服西支域的雄心越来越大,完全不顾民生疾苦。西支虽是东临封国,但自古偏安一隅,独自为政,西支土地肥沃,民生安乐,每年恭恭敬敬给圣都上贡,但是近年上贡税额越来越重,即使富足的西支也渐渐不堪承受,再加上圣帝意图明显,平西王也不甘,因此近年来摩擦不断。阿爹好像挺关注这些,可是语气里又是无尽的悲伤。阿青从阿爹的反应来看,心里还是隐隐担心起来,总觉得这样快乐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那天,阿青刚给人写完一封家书,得了十钱银子,窝在正堂里看些书,自己家的院门却被急急地推开了,来人还有很高深的修为,阿青一惊,拿起一旁的晾衣棍就飞身拦住了来人,生怕他来意不善,伤了阿爹。阿青和那人过了几招,那人便被阿青牵制住了,动弹不得,这时阿爹已经出了房间,见此,笑道:“怎么样,我家的院子不好闯吧?”
被阿青钳制住的那人摘下面纱,一张中年男子的脸现了出来。阿爹见他狼狈,想着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因此示意阿青放了人。阿青放了人,退到阿爹的身后。
那人本来被阿青钳制得半跪着,此时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脸上却无怒意,只是有几分赞赏,“没想到这么多年,主子也没闲着,这是主子的徒弟?”
“不是,是我的女儿。”阿爹自豪地说。
那人感叹道:“主子好福气,咱们这算是后继有人了?主子要是出个意外,我三人也不愁找不到人了。”
阿爹听了也不恼怒,依旧笑呵呵的。倒是阿青,随手抄了个石子扔了过去,那人退了三步才堪堪接住,看着阿青说道:“小丫头,你也太护短了!”
阿爹一脸幸灾乐祸,对着那人说道:“好了,还耍嘴皮子,每次见你,都不是什么好事,这次又是为何,还不赶紧进去说。”阿爹说完,让阿青先回了自己屋子,自己带着那人进了房间。
不一会,就见阿爹急匆匆地出来,交代阿青了几件事,便同那人走了。那人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阿青,问着阿爹:“主子,不带丫头?或许可以帮到咱们?”
阿青第一次见到阿爹那么生气,阿爹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人,那人最终主动求饶,“行,行,算我多嘴,快走吧!”
阿爹看着阿青,一字一句说:“阿青,听话,阿爹会回来的,回来后就告诉你。”
阿青点了点头,答应了阿爹。但是还是不放心,第一次感觉阿爹的身后,藏着的可能是很大的事情,不然就这么一个边陲小镇,怎么会有阿爹这样的人,那人称阿爹为主子,什么的主子?
还有骆姨,她又是什么样的来历和故事,她为什么一个人在青阳居,与阿爹如此若即若离?他们从来都不告诉她,阿青也不曾问过他们。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过去,他们都是阿青最亲最近的人,阿青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们。
所以,阿青便悄悄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阿爹和那人一起赶了整整七天的路,中途换了好几匹马。这不是阿青第一次远行,但像这样高强度的没日没夜地赶路,何况还有骑马,简直是无尽的煎熬,等快到了目的地,阿青觉得着整个身子都散了架,要不是有内力撑着,真想一头栽下马去,睡个昏天暗地!
阿爹他们去的地方,是西支与南曳的交界处,金银城。这里是平西王与朝廷对战的最前方。越往前去,越荒凉落败,比阿青往年看到的更加荒凉,有时候还会经过满是尸体的村庄和城镇。
阿青看着这战火中的惨像,触目惊心。
到了金银城里,城门处都有人盘查,阿青到的时候是夜里,趁着夜色运了轻功越过城墙,躲过了盘查。阿青看着阿爹进了一个叫白府的宅邸。又见阿爹他们二人被安排妥当,也是休息。阿青便就近找了个客栈,开窗就能看见白府的大门。但不敢睡,深怕自己错过了阿爹他们出发,这里人生地不熟,她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们去。只是叫小二带来了热水,洗了个澡,大腿两侧已经生生磨掉了一层皮,痛得厉害,托小二找了一个医者。
小二说正在打战,哪里还有医者,不过算她幸运,前几天还真来了一个医者,可以帮阿青去问问出不出诊,让阿青稍等片刻。阿青便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两腿散开来搭在床柱上,一边听着小二的动静。阿青此时更不敢现身去见阿爹,生怕他责备自己、然后又偷偷心疼。
隔了好一会,小二回来了,敲了敲门,阿青满怀欣喜的开门,却见小二的身后并无医者。小二见此,说道:“客官不要失望,那医者正在忙着给那些战乱中受伤的百姓包扎,我说明您是骑马擦伤,医者已经给配了药,您给的银钱够,我又帮您抓了药,配了外敷的药,”小二晃了晃手中的药包,“您看,这不是?”
阿青接过药,又给了小二一些钱,顺便拜托小二帮我看着点白府的动静。阿青便煎了药喝,涂了药,稍作休息,药效还不错。
一连几日,阿爹和那人并没有出府。阿青一脸无可奈何地盯着白府看了半天,一狠心,跟那个和善的小二道了别,朝着白府走去,谁让她没有了银钱了,身上的钱也快用光了,这才后悔这几年日子过得太闲适,早知道,多存点钱多好。
阿青走到白府门前,正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阿爹正好和那人出了来。阿青一个转身,和阿爹对上眼,与阿爹同行的那人倒是笑得一脸鸡贼,阿爹的神色先是惊讶,再就是责备,又看阿青脸色不好,想必是十分心疼,叹了一口气,拿手探了探阿青的额头,见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阿爹,对不起。”阿青决定主动求饶讨好。
“没事,阿青是放不下阿爹,是不是?”阿爹没有骂阿青,只是慈祥地看着她,看着阿青狼狈不堪的样子,眼里都是心疼,“走,阿爹带你去看看这座城。”
阿爹拉着阿青就要上马,见她惊恐地看着马,又想着刚才她走路的姿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嘴里想责备又不忍心,指着阿青的额头就是轻轻一弹,“你呀!”
阿爹让刚才牵马过来的仆人将马牵了回去。阿爹回过头来指着同行那人对阿青说道:“他叫冥思,是阿爹多年的朋友。”阿青点了点头,行了礼,叫了声“冥思叔”。那人乐呵乐呵地应了。
阿爹示意冥思不用跟着,冥思也识趣的走了。
金银城里,士兵比百姓多,城中心还好,越往外走越破败。阿青和阿爹一路到了最接近战场的福安镇,那里刚刚经过一轮战火的洗礼,阿青看着充斥着血腥味的城,再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