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此一字一句,皆如钢刀般插在少卿胸膛。他喉咙略微耸动,似有千般话语欲待诉说,奈何及至口边竟端的重愈千钧,不知该当如何启齿。
“既然如此……你便好生保重。”
少卿微微将头扭向一旁,终于压低声音,涩然开口。等了片刻,见文鸢始终并无回应,只好将满心惆怅抛诸脑后,只在暗中冀盼将来与她后会无期,不再如今日般彼此刀兵相见。
“且慢!”
少卿将楚夕若抱在怀中,足下不过行出数步,背后便再度传来雪棠之声。盛怒下转身正要发作,却见她忽然素手微扬,轻拂发梢,一头青丝遂自两肩飞泄,飘飘低垂直至腰际。
“此物,尚要劳你代为转交令师。”
雪棠面色哂然,言讫登将掌心之物远远抛来,“便请顾少侠回去后多多拜上璇烛教主。就说雪棠面南俯仰,祝他福寿绵延,诸事顺遂。异日我随殿下三军齐发,逐鹿中原,但愿他终能珍惜羽翼,和光同尘,莫效螳臂挡车似的无谓之举。”
“你说什么!”
少卿出手如风,下意识接过来物,额上却不禁涔涔冒出冷汗。回忆临行前同两位兄长促膝长谈,二人言道两国不过刚刚罢兵言和,何以到了雪棠口中,竟又同此截然大相径庭?
不过转念之间,他又恍然大悟,心知宗弼鲸吞之志素不在小,如何能因区区三镇之地便得满足?唯有中原万里锦绣江山,方才是其早已垂涎三尺之物。
他低下头,朝自己手间一看,这才发现她抛来的竟是根小小玉簪,虽说质地上乘,做工不俗,但也毕竟算不得什么举世无双的稀罕珍宝。
“此话我自会同你带到。可先生的答复,我大可现在便直接转告与你!”
少卿脸带怒容,一眼便认出这簪子正是彼时在汴梁城中,雪棠曾经视若珍宝之物。如今却如这般轻易交给自己,真不知她心中打的究竟乃是怎样主意。
雪棠从容不迫,只挥一挥手,一众慕贤馆人纷纷会意,当下各自动作开来,就此让出条通往外面道路。少卿怒目圆睁,又狠狠瞪过雪棠一眼,终于携着兀自人事不省的楚夕若,大踏步的出了门去。
“好孩子,你……你可曾受伤了么?”
目送二人离开,雪棠遂匆匆数步,独自来到文鸢跟前,又除下身上大氅,为她轻轻披在肩头。四下里大雪纷纷,她俩便彼此偎在一处,左右是无数慕贤馆人垂手默然。
“你先只管将养身子,我也会时常前来探望。”
待摒退一众部下人等,雪棠又亲自将少女送回房中歇息。只是文鸢才刚在她搀扶下躺定,两只明眸便又被泪水萦满充斥。
她将雪棠一片衣袖抓在手中,两靥含悲,泣不成声道:“先生!你告诉我!师父她究竟怎么样了?”
雪棠神色一黯,本来欲说仇以宁安然无恙,可一俟同文鸢四目相接,却又如何忍心再欺骗于她?犹豫再三,方才涩然压低声道:“仇堂主昔日伤势未愈,眼下又添如此重创。刚刚我临来之时,她尚且还有一丝气息存留。”
“但只怕到了如今……”
言及至此,她口中忽微微一辍,暗以余光瞥向文鸢,却见她先是怔怔发笑,后又默默然独自流下泪来。
“从前我曾听说,有些人自生下来便是命定的天煞孤星,只会克死身边的亲人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