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吟了一下,道:“熙州没有领地可划分,那么这一带其他的州城呢?中原西垂边关南北何止千万里,总应该有城池还有领地可分的吧。”
“也一样无领地可分,这些年来从西域迁至大宋的部落有很多,边关州地可谓人满为患了,所以我们不得已往西北寻找领地。”那古顿了顿,低声道:“可是我们做梦也想不到会被分配到镇州去。”
也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说起镇州了,我道:“先生不必担忧,镇州虽然地处塞北边疆,但那里一定也有朝廷重军把守,契丹人若想攻破只怕不会那么容易的。”
我这话说的也不是吹嘘。朝廷禁军的实力我是有亲身体会的,而且早在郴州时我便有幸目睹郴州城外施义盛所带的守军,单是他们的军备之精良以及军纪之严,都已是尖刀般的存在了,更何况是守在边关的禁军。太宗两次讨伐辽国虽然都以失败而告终,但契丹人没有大举挥军南下,其中缘由多半也是畏惧宋军悍勇了,而这一次我们与岷州城的守军共同对抗吐蕃大军,更让我对大宋的军队充满了自信。
只是,我这么一说,那古却忽然摇了摇头,道:“顾兄弟显然没有去过塞北,还是对镇州了解不多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当年太宗第一次出兵伐辽,便是从镇州挥军幽云十六州的吧?”
我点了点头,道:“让先生耻笑了,在下对边关之事的确知之甚少,太宗两次伐辽我也只是听人说道,具体的我便无从知晓了。”
那古微微仰了仰头,目光似穿透了门窗,慢慢道:“你尚年轻,不知道边关事情也不算多怪。其实,当年不仅是太宗从镇州出兵,契丹人大败宋军之后,南下追出二百余里,也是从镇州进犯的,而自那以后,契丹人便将镇州视为了主要的掠取之地,隔月便来洗劫一次,抢的抢,杀的杀,一直从无间断。顾兄弟你可知道,我天狼族人迁至镇州短短数月,已有近半族人惨死胡匪的刀刃之下了啊。”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说到最后眼眶里更是噙了些泪水,我心头不由猛地一跳,道:“死了这么多人!镇州的守兵难道守不住契丹人吗?”
天狼族是西域小部落,族中不过一两百的人口,死去一半那也几近于灭族了。那古拭去了眼中的泪水,道:“守不住,朝廷驻镇州的守兵远没有那么多,镇州只有区区五千人马。”
五千人,也只是岷州城十分之一的守军数量吧。我一怔,道:“诺大的一个州地,朝廷怎么会只派遣这么少的人驻守?”
那古颓然道:“朝廷在塞北的驻军其实有不少,但因地势原因,战线拉得却极长,每个州分配的守军便也就少了许多。而且契丹人的铁骑迅如风雷,来得快,去的也快,镇州周边的守军即便有心想要支援也来不及。”
我皱眉道:“就算援兵未能及时赶到,但那里毕竟是边关要塞,朝廷也应该从中原内部往北多增派兵马才是,也不可能落得这么少的人。”
那古低低叹了口气,道:“朝廷没那么多的军备实力的,顾兄弟,没那么多人马。”
我诧道:“怎么会没那么多,单单岷州城不就有五万士兵吗?朝廷大可从西境这边调兵。”
我这话说的多少已有些挖苦,那古却道:“抽调西垂的军马,谁来守卫此地?”
我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道:“先生此话又怎讲?”
那古沉吟片刻,道:“顾兄弟,你觉得朝廷是担心西域多一点,还是担心辽国多一点?”
我刚想说当然是辽国,忽然间想起昨夜来攻吐蕃大军,不由道:“是吐蕃?”
那古道:“也算是吧。朝廷担心的不仅仅是吐蕃,更多的是西域诸多部落,担心我们的巫术,担心我们的蛊虫。顾兄弟想必也知道,如今的西域实在混乱,大大小小的部落为了领地之战常年征战不休,纷乱不止,如此动荡的局面,朝廷哪里敢放松半点?你也看到了昨夜来袭的吐蕃军队,那不仅仅是人与人的战争,更多的还是人与兽的拼杀。若抽调西垂守军增援塞北,一旦西域部落趁势来攻,那可真就是后院着火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呆了呆,一时话也说不出来。
的确。和人比起来,西域的那些蛊虫之类的东西实在也是令人发指。北方辽国虽然国土浩大、军马剽悍,但终究还是人,往年他们虽然大败宋军数次,但朝廷的禁军实力仍锋锐如芒,他们想要大举南下进犯,势必遭到进军的竭力抵抗,不会那样轻松。可是,如果是西域的部落来犯中原的话,那便是完全两种战争了,西域部落的实力或许没有契丹人强,但重在巫术一道,那等看不见摸不着的巫术以及毫无人性的蛊虫,在战场上杀起来简直比人还要可怕。有时我也在想,倘若西域部落联手来犯大宋都是以死亡沼泽里的鱼头怪之类的凶兽来打头阵,天知道大宋会遭到什么样的灭顶之灾。而真有这么一天的话,大概中原大地的沦陷只怕比契丹人的南侵来的还要快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