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抗拒,抗拒自己患病后出院的儿子。
所有观众的心中一堵。
看着虞沧脸上的神情,刘振洲蓦地想起了第一个镜头里的那柄锤子。
他不是害怕儿子,而是害怕一个罹患过精神疾病的人。
生身父亲尚且如此,更逞论他人......
虽然电影刚刚开场,但刘振洲已经隐隐感受到了其中隐含的某种巨大而深切的伤悲。
......
镜头切换。
跟着父亲,阿东,回到了那栋墙体满是裂缝的老旧单元楼。
这一栋楼里所住的,尽是这座城市的底层失意人。
有他父亲这样年过半百还在开着长途客车的司机,有无儿无女、独自鳏居的花甲老人,也有每天电话不停的青年推销员。
虽然这里的生活物质条件糟糕,但阿东在努力让自己重新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他热心邻里,帮助隔壁的单亲妈妈修理电路,又和她的小孩——那个戴着好大一副眼镜,剪着西瓜太郎发型、被人戏称为余先生的小男孩成了朋友。
这栋楼里,除了父亲,无人知道他的过往,大家都开始喜欢上他。
经过这些“实验”,阿东认为,他已经可以向外面的世界小心翼翼地迈出试探的步子。
友情、爱情、亲情......
这些支撑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的东西,或许他也可以重新拥有,或许他也可以彻底告别医生口中的那场意外。
这些镜头,缓慢而朴实无华。
但虞沧用他细腻的表演,让所有观众感受到,这个名叫阿东的青年人身体里那颗敏感而温暖的心。
只是这种温情,
在阿东拒绝了父亲的陪伴,走出蜗居公寓来到从前至交好友的婚礼的第一天开始,蒙上了澹澹的阴影。
穿着熨烫的白色衬衫,他出现在婚宴现场。
拥挤的人群之中,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常而放松,让自己成为现场的一个普通宾客。
但所有曾经的故人,都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着他,小声交谈着。
“那个杀了自己亲妈的人来了。”
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只有他的至交好友,在深深的凝视之后,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欢迎回来。”
深吸一口气,阿东紧紧抿着唇,脸上的肌肉轻微颤动着,“谢谢......新婚快乐。”
就好像一只瘫倒在地的木偶,终于有了第一根线,将它提起。
所以,当婚宴进行到一半,宾客们无视新婚夫妇满含热泪的感言,只顾自己吃喝大声交谈的时候,他上了台。
紧绷着脸,他一字一句道,“即便我是一个病人,我都知道,要尊重别人。”
他想守护自己仅剩的友情。
即便台下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怪物。
望着汹涌的人群,他眼中突然闪过澹澹的迷茫。
......
婚宴之后。
父亲黄大海在开货车的途中意外受伤。
在医院楼下的某处花圃旁,因为要不要让他单独回家吃药的事情,父子大吵一场。
在听完阿东声嘶力竭的、对他不负责任的控诉之后,黄大海这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红着眼睛,对他说了对不起。
这个没有文化的中年男人,因为妻子的憎恶而自卑、而不敢出现,除了每月的几千块钱,他什么也给不了。
只留下长子一人去忍受所有的折磨,用他单薄的肩膀去承担起父亲与弟弟的责任。
直到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