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佩秋一言不发登上马车。
晌午出城时还在想如何以贵人为借口留宿一晚,不想昭安直接替他解决了麻烦。他叫小僧人下山去给时年传信,想必安十九的眼线也听到了。
此时旧患再如何作疼也不打紧了,梁佩秋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响,想到心驰神往的地方,微微一笑。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无人的郊野停下。梁佩秋下车,接过车夫递来的提篮,叮嘱道:“你就在这等我吧。”
车夫看他又要提篮子又要提灯笼,恐怕不便,正要开口,对上他的视线,转而噤声。
梁佩秋在杂草丛生的林子里走了约有半柱香,尔后在一块无名碑前停下。这段路并不长,不过他走得慢,两手换着提篮子和灯笼,总要费些功夫。
他先是将墓碑周遭的杂草除了,再拿帕子擦去墓碑上的灰尘污垢,洒扫一圈后,他才把篮子打开,拿出祭品一一摆放好,膝盖往下,顺势坐在草地上。
“柳哥,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今日琐事繁沉,来得晚了,你不要怪我。”
这几年安十九盯得紧,他总要费尽思量才能来见他一
。面。有时候想想,便不能到来又如何,柳哥从来在他心里,没有消失过。冒险来此,恐怕多年蛰伏功亏一篑,就连时年也不止劝过他一次,可他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关,总想着一年到头都在做鬼,总要有一天到故人面前来,做回个人。
在柳哥面前,他才是当年的小梁啊。
“柳哥,以前你说瓷业八十行当维系艰难,我虽赞同,但没有切身体会,终究不能理解你的心境,如今走过这回路,才真正懂了。也许只有同你走一样的路,我才能离你近一点吧?”
这些年他寤寐思服想的是什么,若说早年懵懵懂懂还不甚清晰,如今伴随着每一日灯油的耗尽,他的心意越发明朗起来。
那些账本,那些窑务,那些船帮瓷行的规矩,那些厘不清的头绪,都在告诉他答案。
徐忠偶尔有想同他说亲的念头,只开了口,又不知如何往下,继而每每作罢。也许他们都看出来了吧?
他们能看出,安十九也不是瞎子。
头两年他事事听从,做事缜密,安十九心在窑业,一边放手让他干,一边又要防着他,没多关心他个人,如今他把湖田窑和安庆窑都握在手上,反过来还能牵制安十九,安十九渐而回过味来,又开始不停歇的试探。
于安十九而言,他是被傀儡作弄了的。
要试傀儡的心,用情最妙。
他不愿接受那些隔三差五出现在宅子里的女子,只他是正常男子,到了适当年纪理该成家。再推脱下去,恐怕安十九起疑,免不了一场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