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文先前为七号空间站的合作事宜接洽过他,后来换了徐清过来对接,他大概清楚三组之间的关系。廖亦凡抠得很,不是重要官司怎么能上前门国宴去?那两人一看就有猫腻。
程逾白又坐了一会儿,捂着胃缓慢下车。人还没站稳,一道身影急冲冲跑上前来。黑灯瞎火的天,简直吓死个人,程逾白本能地往后一退,撞到车门上,胃疼得更凶了。
那人仿佛意识到什么,将将停住脚,隔着两三米,程逾白看过去,一道瘦猴似的身影,在羊角灯笼下影影绰绰。
“赵亓?”他辨别出来。
“是我。”赵亓这才又往前走了两步,离得近了,程逾白看他只穿一件旧t恤,脚上套着双凉拖鞋,其中一只口子坏了半截,大半只脚丫子露在外面。
他整个人两颊通红,唇色全无,身体不住地哆嗦。
十一月的天,夜里就几度而已,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程逾白忙捞上他:“走,去里面说话。”
“不、不了,就在这里说。”
赵亓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张方子,方子被揉成了团又铺平,眼下瞧着字迹模糊,也不知被来回摩挲了多少次。赵亓盯着方子又看了一会儿,神情略显木然:“我试过了,能成,真的能成,很接近我要的颜色。你怎么做到的?这个配方我之前也试过,但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比例,我、我……”他反复呢喃,“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我试不出来?”
他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就像老张说的,他好像把自己绕了进去。程逾白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外头风大,去花园坐坐,里面有暖房,喝点茶暖暖身子。”
赵亓望着他,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动。程逾白给小七一个眼色,小七会意,将热茶煮上后就往后面作坊疾步走去。
程逾白将赵亓安顿坐下,打开橱柜取出一片茶饼,话头起得轻松:“你不用多想,偶然试出这种釉色,纯碎就是运气。”
“什么时候?我是说你什么时候试出来的?”
“这几年一直在试,也是前不久寻到两张古方,才有了新的思路。”
赵亓似找到支撑,松了口气,原来是有古方襄助。他有分寸,倒没张口就问古方,毕竟他同程逾白算行当里的竞争对手,一张方子看似简单,其代表的可都是看家本事,很多时候仿古创新就是玩的方子。
可即便如此,要在一种新思路中试出之前市场上没有的釉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关于配料和配比,没有个千百次尝试,根本无从寻找到规律。想到这里,赵亓又不免气馁:“你不必谦虚,这种事和运气关系不大,也许只有你能做到。”
“你我行事风格不一样,我注重科学方法论,少了本心的感受,在这点上面,没人能比得过你,只要你一直听从内心的感受,总有一天能试出它。”
“总有一天?六年还不够吗?这一天到底在哪里?”赵亓盯着方子一字字,面露凄凉之色,“你不用为我找补,不行就是不行。”
他把方子还了回来,程逾白看一眼,也不着急,徐徐将茶叶碾碎了冲泡,才将方子推回去。
“你……”
“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可我……”赵亓盯着方子上泛白的指痕,其实每个字都已刻进脑海,但他仍是说,“我无功不受禄。”
“你收了它,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功劳。”
赵亓原是不解,临到此时方咂摸出些不寻常的意味。恰如他所言,前不久就试出了釉色,为什么直到老张上门来,才借老张的手把方子送到他面前?赵亓眼下再看这方子,忽觉得烫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