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上多久啊?”
“约莫一个时辰。”
那就是两小时。徐清不说话了,徐稚柳也归于沉默。两人互看了一眼,谁也没再开口。
又过一会儿,一瓢饮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大概都是许小贺相中的竞选嘉宾。他们在原先内定的“不二之选”家里参观、喝茶,逛园子,间或整理着装,准备台本,俨然把一瓢饮当成摆设,气得小七吹胡子瞪眼,直说要找许家父子算账。
而许小贺如约到达后第一句话,更是一盆冷水直接从头浇下,让他原地嗝屁。
“我妈在万禾传媒安插了眼线。那眼线昨晚告诉我,九号地明面上做古陶瓷村重建,实际在项目后期,会开发大型shoppingmall和主题乐园,还会引入文旅性质的陶瓷体、艺术中心和文艺展播厅,依靠资本手段圈钱,让九号地成为景德镇第一个大型陶瓷文旅风向标。这份文件在公司属于高密档案,连董事会都不知情。”
许小贺把小七踹了出去,死死盯着程逾白道,“不过看你的表情,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这么说九号地的项目规划,你和许正南早就达成了共识?”
他满眼都是血丝,头发凌乱,声音暗哑,应该是听了眼线的话气得一宿没睡。程逾白刚要开口,就被他急声抢白:“我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时,你告诉我,你是一个坚持手作的陶瓷人。”
哪怕已经是21世纪高科技时代,但他做的东西依旧和工业没有一点儿关系。他们这帮人在自己的世界玩泥巴,把泥巴玩出了一个新高度,变着法的玩泥巴,追求一种外人看不懂的美学、态度和生活方式,却偏偏让人瞠目结舌,不敢随便展露自己的无知。
许小贺知道,这和他身上一溜的头衔脱不了干系,和豪华隐秘的半山庭院脱不了干系,和他流露的气质、眼神,谈吐都脱不了干系。当你见到这个人,看到他把卑贱的泥土变成价值连城的孤品,受制于一种无形的权威雄厚资本时,你不难变得和许小贺一样,像个傻子对他奉为神祗。
相信他说的话,更多是出于一种本能。
“你是当代景德镇手工制瓷的代表人物之一,传承和延续古老技艺是你和以你为首的许多陶瓷人的使命,你说你会努力,争取早日将这项手艺申报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实现国家各个层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工程。你还说希望通过《大国重器》推进景德镇大遗址保护计划,加大陶瓷文物的保护力度,加快御窑厂遗址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加强建设古陶瓷研究修复中心。呵,这么大段话我居然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要不是你一顿忽悠说的跟真的一样,我能信?”
许小贺按捺不住烦躁抓了把头发,怒吼道,“老子信了你,可你呢?你居然和许正南那个老东西联合起来玩什么阴谋阳谋,九号地要变成什么文旅体,搞商业地产和旅游,跟古陶瓷村重建还有个屁关系!”
他手里捏着的文件簌簌作响,“老子被骗也就算了,可古陶瓷村重建是我妈的临终遗愿,你们这帮恶心的家伙,居然敢拿这个开玩笑!”
他们在一瓢饮内厅讲话,隔着照壁,不远处就是应邀而来“抢饭碗”的竞选嘉宾。程逾白上前一步,摁住他濒临爆发的手腕,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告意味:“所以你就临时改变主意,拉一帮人来找茬,想把我踢出《大国重器》?你认为这么做能改变九号地的最终结局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大国重器》现在在我手里。”许小贺猛一使劲,挣脱程逾白的束缚,“万禾传媒是我的妈的心血,我绝不会任由你们糟蹋它!”
他高高扬起手臂,就在程逾白面前,手指一松,九号地的文件全都甩在他脸上,“你休想再碰我的东西。”
锋利的纸片刮过鼻梁,留下一道浅浅血痕。程逾白忍痛闭上眼睛,静息几瞬,再睁眼时神情讳莫如深:“你的东西?许正南不要扔给你的东西,你当真以为自己接得住?”
许小贺咬牙:“接不接得住,现在你不就看到了吗?”
程逾白忽而察觉到什么,整个外厅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他大步上前,绕过照壁,迎面对上一双眼睛。
徐清像是正往里面走来,又像是一直在这里,朝他凉凉一笑,探过头对后面的许小贺说:“许总,时间到了。”
“好。”许小贺整了下衣领走出来。
他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上面都是褶皱,实在没什么老总的样子。不过和程逾白大吵一架后的余威尚在,眼神凶狠,倒意外震住了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