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眉姐,摇了摇头。
一定是压抑了太久,心里窝了太多的情绪,不然她也不会这样。
眉姐短促笑了一声,说道:“今天啊,还是他们夫妻的结婚周年。”
我心头微跳,抿住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翻过手,看着刚做的指甲,大气贵气,美艳又不失端庄,很像她这个人。
“我跟了他以后,没有吃过火锅、麻辣烫,所以重口味的东西,我一口不沾,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些都不算什么,但是,我喜欢什么,他恐怕都不知道。”
眉姐自嘲的笑笑,摸了一支烟叼在唇间,“他以为他知道,其实我根本不喜欢红宝石,也不喜欢什么翡翠。这样的日子我就想他能陪陪我,但是……不行啊。”
最后三个字,说得有些无奈又悲恸。
像重重的锤子,砸在我的心上。
我无话可说。
说什么呢?道理她都懂,还是她教我的,今天要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再加上喝了点酒,她也不会说这些。
有些东西,在最早做出选择的时候就注定要失去,比如我们,在选择钱的时候,就注定要放弃一些感情,守住自己的心。
可话说回来,身心本是一体,要想分开,谈何容易。
“抱歉,”眉姐握了握我的手,把眼角的潮意抹去,“今天……你更难过吧,应该是我来安慰你的,我自己却成了这副德行。”
“眉姐,没事的。”我轻声说道:“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说,说出来也好。”
她正想说,有服务生敲门,进来放了一碟甜点,是两块黑森林。
我给了服务生一点小费,让他带上门出去,眉姐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呀,见着我的亲娘了。”
“什么?”我诧异,“什么时候?”
她一摆手,目光垂着,看着桌子上的酒杯,水晶杯在灯光底下闪着耀眼的光,她手指摸上去,光里透出凉意。
“什么时候不重要,总之就是遇着
了,她都认不出我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俏丽的姑娘,虽然多年不见,但我还是一眼认出她们,她和我妹妹。”
眉姐说到这儿,抬眼看我,目光中尽是悲凉,无边无尽,“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简直激动的要死,世界这么大,居然能让我们遇上,我觉得这真是老天爷的恩赐,我当初被人拐卖,受尽了苦头,逼不得已做了这一行,否则的话当时就剩下一口气,不被打死也得被拉去喂了狼。我撑着忍着,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见着她们吗?”
这事儿我多少知道一些,眉姐对外总说自己是孤儿,其实不是,她是被拐卖出来的,拐卖她的还是本村的一个女人,说是到外面打开,一个月拿的钱比全家一年挣得都多,那时候眉姐家里的小弟要读书,妹妹生病,爸爸之前在山里扛石头滚了山坡,腿摔断成了残废,虽然说还能走路,但也不能再干重活了。
她妈妈是个没有见过世界的山里女人,什么也顶不起来,只会哭,这个家里的一切就都落在了眉姐的肩膀上。
她太想让这个家好起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就答应了同村女人,一起去外出打工,她知道外出打工一定不会轻松,也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想着自己苦上几年,让家里光景好了,也算是值得。
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去,竟然会彻底改变她的命运。
那个女人就是在红灯区上班的,无非就是骗她出去拉她入伙,不但把她卖了,还能赚点中介介绍费。
眉姐抹了一把泪,咧嘴笑道:“我后来还回去找过她们,但家都不在了,村里人说我走后没几年全家就搬走了,不知去向。”
我点点头,“我知道,这些你说过。”
眉姐又哭又笑,看得我心里特别难受,“还有一件事,我没有跟你说过,就是……后来我又去找过那个女人,她吸毒犯了瘾,我给她买了点儿,问她什么她就说什么。你猜,她告诉我什么。”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眉姐抽了抽
鼻子,说道:“她说,她根本不算拐卖,不过就是瞒着我一个人而已。”
我心头一颤,后背泛起凉意,“什么叫……只瞒着你一个人?”
眉姐突然笑起来,笑得十分大声,但笑意却没有到眼底,“看你那傻样儿,也惊着了?”
她这话的意思,其实再清楚不过,但我还是有些受不了,她一心为家里人,十几岁的年纪,这城里的女孩儿们还在读书,不知愁是什么滋味,她就要背负一切远离家乡亲人,到头来,不过就是家里人和外人合起伙来算计了她。
明知道那是火坑,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去跳,这种无声的舍弃才是最可怕的。
我震惊的微微颤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想而知,眉姐当时知道是什么感想。
“那今天……你见着她们……”我知道不该问,但她明显受了刺激,需要倾诉,不然窝在心里会更难受。
“我妹妹很漂亮,到这里来读书了,”眉姐又笑起来,“看起来我是觉得丢脸,怕让她们脸上无光,不好意思再回去,她们不想我,钱照收不误是真的,我寄回家的钱,我妈也算是精于理财,让我那一双弟妹都上了学。”
我喉咙里有些发堵,嘴也发苦,拖过黑森林无意识的咬了几口,什么滋味也没有尝出来。
眉姐继续说道:“我今天跟了她们一小段,最后她们察觉出来,已经认不出我,后来我说了,我妈先是一愣,随即拉着我妹妹说,阿香啊,这下好了,你这大学四年的学杂费,有着落了。”
我又震惊又无语,难怪眉姐会难受成这样,这放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啊。
正在这时,眉姐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看,把眼泪抹了抹,接通“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