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字子凡,父取其名寓意望龙。不过前世的他未入道前,三十年来锋芒不显,期间又有一位家人罹难,受父母情绪感染,余生更是浑浑噩噩。直到后来终于有了点线索,出差荆州调查时意外横生在火车站被人连捅十八刀,濒死之际看见一只从天而降的黑鸟,醒来后就在一间小木屋里,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拜入道门,一位老人赐给了他一个奇怪的道号:卜渡子。于是,他便背着这个奇怪的名字,从此走上了一条五彩缤纷的道路。后因血脉又自更名:轩辕卜渡。
早年辍学,徐嘉窝在家中四年,期间返校几次,每次撑不过七天便打道回府。
徐父对他越来越失望,而徐母也时常会在他耳边唠叨。
‘自孤叩开天门以来,纵横寰宇七百年,横压万族,无敌一世,九大仙尊联手围攻,孤亦不惧之。万般仙法,法器,科技亦伤不得孤半根毫发。谁可料孩童时期,孤却也曾因一柄衣架吓得惊容失色,逃之夭夭。’回顾往事,轩辕不禁摇头一笑。
然而落脚的步子刚踩踏实,却又不禁微顿了一顿,像是忽然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神情也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笑容渐渐收敛,且任凭脑海中的久远的记忆如幻灯片般快速掠过,直到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方才重新踱步,重新絮叨:“呵……安虹灵,你与孤十几年来的交流十指可数,所以按理说孤也不必在意你的那些琐事,可是孤离家的三年期间,你却也莫名其妙地失去踪迹,导致二老直到晚年都无法迈过这道心坎,郁郁而终。若非孤后来道法通神,寻常人等又如何能查到你被碎成肉沫果鱼腹中的消息?孤的生父生前时不时还会提起你的名字;濒死之际,亦嘱托孤一定要寻找到你,虽说后来孤拜入师门以后,便也渐渐淡漠了此事,但而今想起,连那平常没心没肺的吾母,也常能看见她独坐在房间中抱着你的照片偷偷流泪,哭诉着自己对不起安母,没能照顾好你……”
少年负手喟叹:“便是高榜状元又如何?到个人生地不熟的省会读书,又不通圆滑之道,生得一幅祸水容颜不说,脾气还那般拗犟,怎怪得那几个凡人对你心生歹念,迫你跳河。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孤,那时也无力回天。虽然最后为你手刃了那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并命其三魂落九幽向你忏悔后得你原谅才可准许投胎,可结果又能如何?”
“轮回之道亦是天道,然孤神之道,虽可令九幽黄泉,人魂湮灭与轮回是也在孤一念之间,但天道轮回之流传,便是烧了你的生死簿,你也只得重生。而这,终究就是你们凡人注定的宿命了……”
……
鱼子卿今天很生气,正不停地跟身边的少年抱怨着自己今天所受到的天大的委屈。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就出去买了两个冰淇凌的这么点儿时间,回来就要被少年摆一副臭脸?要不是少年的样子和味道没变,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被坏人给偷偷掉包了!前后不到几分钟的落差,气得她都快哭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旁边的这个榆木脑袋为什么一回来就对她爱答不理的?鱼子卿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再次瞪了一眼旁边那颗榆木脑袋,最后只能依照以往的惯例对少年的态度表示她很不开心。
“凡凡,你今天是不是中邪了?”
“我跟你说啊,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听那些人说,有一个小孩在西子湖亭里神神叨叨的,问你发生什么事了,你还不理我!”
“难道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亭子里有个疯孩子在里面发作,说又是哭又是笑的,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对空气俯首作揖……不过我可没有相信他们的话哦!”
“难得放假回来找你玩,你却莫名其妙地发神经,唉,丢死人了!脸都被你丢没啦!”
“喂——你干嘛不说话啊?刚才真的吓到我了耶!”
鱼子卿见少年居然还不搭理她,简直岂有此理!鱼子卿更加生气了,狠掐了他一把,然后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过少女的余光却一直在留意着身边的凡凡,她知道,以往每次只要她掐他一把,这个榆木脑袋就会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然后就会过来乖乖哄她。结果等了半天,发现凡凡的目光竟然还停留在车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仿佛对她刚才的红颜怒掐一点都不在乎。
鱼子卿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一怒之下,腮帮鼓成了两个包子,精致地鼻翼两端微微张合,狠狠呼吸!她有信心,这一次的呼吸声应该能让凡凡意识到自己已经惹了天大的麻烦!果然,就在少女一把抓起少年的胳膊准备一口下去时,被称作凡凡的少年终于有了点反应,少女心下一动,‘哼,让你从刚才到现在都不理我!还让我傻傻地多等了一班车!我也不要理你了!哄不好的!’正这么想着,却见少年只是笑了笑,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外均速变换的街景。
“区区蝼蚁之见,何足挂齿。”
“孤今重归于此,已然明了凡俗三十载起怨。”
“于西子凉亭,孤是为引东流之水,为你逆转起因。”
“但不知你今日这颗命理注定之果,以孤目前尚未入道的修为,可否扭转乾坤。”
“若成,孤无需你感恩戴德。不成,孤亦保你无忧。”
“当前,你只需给孤安静待在一旁即可。孤回来不易,你也莫扰孤观赏此间景色了。”
话完,不待少女作何反应,车内却先响起了几道不合时宜的笑声。
公交车刚驶离西子湖站不久,此时的车内人并不多,尚算宽敞。仅有两个大妈以及四五个年轻的乘客,纷纷向车后排的位置望来,就连司机也不禁分心扫了一眼车倒镜,咧了咧嘴。
徐鱼二人交谈的声音并无刻意压着,自然盖过了公交车行驶时的杂音。尤其少年的声音,明显稚嫩,却强行给人营造出一种沧桑且中二的错觉。而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骇俗,却丝毫没有违和的感觉。语气自然而轻缓,仿佛这就是他本来该有的样子。虽然明知道车内其他人的目光都是投向少年的,但鱼子卿还是禁不住臊了个大红脸,举起怀里的包包拼命挡住视线。
“不准你说话了!”鱼子卿踢了徐嘉一脚,又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着‘下一站就下车,真是羞死人了,你个中二神经病加大混蛋!你不害臊,我还要脸呢!看我回去不跟徐伯母告状!’
对此,徐嘉只是继续静静地观赏着窗外的街景,并无计较。
正如他所言,区区凡人之见,何必放在心上?
虽说神道,修地是一个自在逍遥,有起因必结其果,不可留余念。但作为一位活了八百年的仙界第一人,养气功夫何其了得?不说心可容海,但凭几只蝼蚁的口舌之快,显然根本无法动摇徐嘉现在的心境。更何况他现在心情极好,得以重温凡俗经历,重回少年时光。加之成功逆转了下三天界寰宇的时间长河,便间接证明了他所钻研的神道无误,至于散去了约莫七百年修为,也无伤大雅,没了就没了,上一世的时间大多荒废在摸索阶段,而这一世,一条直通巅峰的大道就摆在他面前,‘还能顺便验证以往那些不敢尝试的想法’,无所顾忌,此般心情,岂是车内区区几个凡尘俗子能够理解,何其美哉?只不过现在唯一能令徐嘉稍微在意点的,就只有身旁这个头扎马尾,穿扮靓丽的少女了。
少女鱼子卿,是他八百年前少年时代为数不多的朋友兼邻居。两家人毗邻而居九年六月,算是半个青梅竹马。自从西子湖亭出来见到鱼子卿的那一刻起,徐嘉就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间段了。
只不过这三十载凡俗夙怨第一念,倘真重见,他却是有些兴趣恹恹。到底是有过八百年的岁月,期间起起落落之事也算不计其数,见过的生死,当以‘星河’为计。辰星毁于他手,又何止亿万生灵?所以倘使重历,即便一会儿的夙怨起因重启,他的内心估计也很难再掀起一丝俗气的余波。
姑且可谓前世。少年时代的他几乎没有与人结过死怨,所以也就不存在少年时代与人结怨的苗子。他本以为应该恰好回溯到安虹灵死亡之前的时间点以及避免接触张云峰,这一世便可顺风顺水的冲破此间天地桎梏,然后再一步步地重新登顶万族神坛,接着顺理成章地踹烂那中三天的仙门,将那些敢给他吃闭门羹的王权氏族给屠了,也就完事了……然而当他再见鱼子卿之后,这样的随机逆流,让徐嘉不得不终于开始认真思索起了凡俗三十载到底积压了哪些在他仍是凡人时,以为的怨念。
回想起鱼子卿今日之果,徐嘉不禁摇头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