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垂着头,黑色刘海遮了眼,女孩看不大真切他的表情,但她知晓他清澈的眼睛里毋庸置疑的顽皮青涩笑意。
沉吟了许久,男孩百无聊赖地用枯树枝拦住跑路的蚂蚁逗趣儿,女孩坐上了秋千,漫不经心,轻轻摇晃着。
“我们一起去念二中好吗?我……我考不上一中……”男孩丢了枯树枝,把头埋在膝盖上,抱着腿,宛如羊水中无意识的婴孩。
“有我在,你肯定也会考上一中的。”女孩漾开灿如春花的绚烂笑容,她看得出男孩心里的芥蒂,认真地看着他,却在心底生了温柔的怜惜。
“可是,可是……”男孩欲言又止,迷糊着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白砂糖,它完整得好似前一刻的蚂蚁移食未曾发生一般。
“放心吧,我会帮你的,你相信我。”女孩在秋千上胡乱地蹬着双腿,试着借助自己的力量来荡秋千,倘若绳索再长些,栏杆再高些,就能飞得更远,离得更高。
那一日,繁花飞尽,男孩记着女孩的话,但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小矮人陪伴着公主,保护着公主,可他终归只是一个小矮人,不是优雅高贵的王子,不配站在公主的身侧,只能在身后远远地看着她。
后来,他想过很多词来形容自己,当然这也是其他人用来嘲弄他的,比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鸡蛋上刮毛,上天摘月亮,简单概括就是四个字——痴心妄想。
男孩看着母亲,却笑了,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小矮人,这德性,是血液里流淌着的,连死也无法改变的。
“妈妈,求你了,我想去读一中,求你了!”男孩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眼前面无表情的母亲。
“想读一中?差多少分你自己不清楚吗?能上二中已经很不错了,真是烧钱的家伙,上辈子真是欠你的。”母亲声音突然高了几度,尖锐的声音划破黑夜的静寂,刺耳又锥心。
“妈,要是哪一天我不见了,你会去找我吗?”男孩自己也说不清当时是怎么了,也许是太渴慕温暖,竟脱口而出这个问题,这个他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找你?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带个拖油瓶没人看得上老娘,走,走了正好。”母亲横眉立目地用食指指尖狠狠抵了男孩的额头。
男孩的心突然沉下去,不理会她,淡定地转身走回房间去,一头摔在床上,用枕头捂住双耳,这个答案一点儿也不奇怪,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
躲也躲不掉的血缘关系。
女孩站在高高的栏崖上,伸直双臂,步履轻盈平稳,像平衡木运动员一般自信,温柔的目光,在墨蓝色的天空下,同化世界的冷傲。
男孩焦急地说“你这样很不安全,快些下来。”
女孩微笑,更加肆意,望着天空,大声喊道“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不怕的。”
她的完全信赖突然刺痛了男孩,有些东西明明触动不了他的,可面对的是她,他心里突然有了没有源头的悲伤,愈发尖锐,隐隐作痛。
男孩的手离女孩的手臂只有三厘米的距离,没有牵紧的双手,没有包裹的掌心,若有似无的指尖的温度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却在风中迅速地消失了,只余指尖的淡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