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山了,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了,一小时过去了,面包裹在布里凉了,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她不让自己吃东西,相反,她斜倚在窗外,注视着这座城市,摇曳的灯笼灯光被点亮,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踱来踱去,看着偷来的蜡烛滴下来,蜡滴在桌布上,夜色变得沉重起来,先是亮了,然后又暗了,可他还是没来,蜡烛渐渐熄灭。
艾迪坐在黑暗中,这一切都笼罩着她,夜晚已经过去了,第一个清晨的日光逐渐照向天空,现在是明天,和他们的周年纪念,五年已经成为记忆。
没有他的存在,没有他的脸,没有他的询问,她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应对这个滑稽世界的挑战。
他应该来的,这就是他们跳舞的本质,她不希望他在那里,从来也没有想过,但是她期待着,他让她期待着,给了她一个平衡的门槛,一个狭窄希望的悬崖,因为他是一个可恨的东西,但可恨的东西仍然是东西,她唯一拥有的东西。
当然,这就是重点。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空荡荡的玻璃,光秃秃的盘子,闲置的椅子。
她凝视着窗外,回忆起他们举杯时他的眼神,他们宣战时他嘴唇的曲线,意识到她是多么的愚蠢,多么容易上当受骗。
突然间,整个场景看起来又可怕又可怜,艾迪看都看不下去了,她的红丝巾让她无法呼吸。
她扯开胸衣的系带,扯下头发上的别针,把自己从裙子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扫过桌子上的摆设,把空瓶子往墙上猛撞,她的手上被玻璃划了一道口子,那是一种尖锐的、真实的、突如其来的灼伤,却没有留下持久的伤疤,她不在乎,很快,她的伤口就已经闭合了,玻璃杯和瓶子也完好无损。
曾经她以为这是一种福气,这种无力是无法打破的,但现在,这种无力是令人发狂的。
她毁了一切,只是看着它颤抖着,嘲笑着,回到一起,像一个布景回到节目的开始。
艾迪尖叫着,愤怒的火焰在她的世界里炎热而晴朗,愤怒的是卢克,是自己,但它是恐惧的悲伤和失望。因为她必须独自面对一年,一年没有听到她的名字,没有看到自己反映在任何人的眼睛,从这个诅咒启动以来,她没有一个晚上的休息,一年、或者五天、或十天。
她意识到她是多么依赖他的存在,因为没有他的存在,她就会堕落,她瘫倒在她夜晚的废墟中。
过了几年,她才会看到大海,看到海浪拍打着锯齿状的白色悬崖,然后她才会想起卢克的激励话语,即使岩石也会磨损得无影无踪。
艾迪刚过黎明就睡着了,但这是断断续续的,短暂的,充满了噩梦,当她醒来看到太阳高过巴黎,她不能让自己疯狂起来,她白天睡,半夜睡,当她醒来时,她体内破碎的东西又恢复了原状,就像严重折断的骨头,有些柔软又变硬了。
“够了,”她告诉自己,站了起来。
“够了,”她重复着,享用着已经不新鲜的面包,奶酪,已经被热蔫了。
足够了,当然,还会有其他漆黑的夜晚,还有其他悲惨的黎明,随着白天一天天变长,周年纪念日越来越近,她的决心总是会减弱一点,不确定的希望就像穿山倒海的东风一样溜了进来。
悲伤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顽固的愤怒,她决心点燃它,保护和滋养这火焰,直到它需要一个强大的呼吸才能吹灭它。
......
2014年3月13日,纽约。
亨利·施特劳斯在黑暗中独自走回家。
艾迪,他想,嘴里翻来复去地念着这个名字,艾迪看着他,看到了一个黑头发的男孩,一双善良的眼睛,一张开放的脸,仅此而已。
而不是其它。
一阵冷风吹来,他拉紧外套,抬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天空,微笑着。
......
法国巴黎,1724年7月29日。
自由是一条裤子和一件扣上扣子的外套。
一件男式上衣和一顶三角帽,要是她早知道就好了。
暗夜之神声称他给了她自由,但实际上在一个女人被绑在衣服里,被关在家里的世界里,没有女人的自由,在一个只有男人被允许漫步的世界里,没有女人的自由。
艾迪沿街闲逛,一只偷来的篮子挂在她外套的肘部上。
不远处,一位老妇人站在门口敲打着地毯,工人们懒洋洋地躺在咖啡屋的台阶上,他们都没有眨一下眼睛,因为他们没有看到一个独自行走的女人。
他们看到一个年轻人,几乎不年轻的一个年轻人,在垂死的光线中游荡,他们不认为看到她在街上闲逛是多么奇怪,多么可耻。
他们什么都不思考。
想想看,艾迪可能已经拯救了她的灵魂,而只是简单地要求些衣服。已经四年没有暗夜的神力和势力来访了。
四年了,在每一个黎明,她发誓她不会浪费她在等待的时间,但这是一个她无法完全遵守的承诺。对于她所有的努力,艾迪就像一个时钟发条更紧的一天临近,一盘弹簧不能放松,直到黎明,即便如此,她知道危机将重新开始,这也不是一种解脱,而是一种无奈。
四年,四个冬天,四个夏天,四个无人来访的夜晚。
其他的,至少是她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但不管她怎么打发时间,这一个属于卢克,即使他不在这里。然而,她不会宣布放弃,不会牺牲那些已经失去的、已经属于他的时间。
艾迪经过一群男人,用她的帽子示意致意,用这个手势把她自己的三角肌拉得更低。
白昼还没有完全消失为黑夜,在漫长的夏光中,她小心地与之保持着距离,因为她知道,这种幻觉在审视之下会动摇,她本可以再等一个小时,在夜色中安然无恙,但事实是,她无法忍受这种寂静,无法忍受时钟一秒一秒地爬行。
今晚不行。
今晚,她决定庆祝她的自由。爬上圣堂的台阶,坐在苍白的石阶顶端,城市就在她的脚下,野餐。篮子从她肘边晃来晃去,里面装满了食物。
经过练习,她的手指变得又轻又快,过去几天她都在准备她的大餐——一块面包,一块腌肉,一块楔形奶酪,甚至还有一罐手掌大小的蜂蜜,蜂蜜——这是自维隆以来艾迪就没有过的嗜好,伊莎贝尔的父亲在维隆养了一排蜂房,把琥珀糖浆撇到市场上,让它们吮吸蜂房的皮,直到它们的手指沾上了甜味。
现在她把她的赏金献给暮色,让夕阳把里面的东西变成金子,这个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肩膀撞到了她的胳膊,珍贵的坛子从她的手中滑落,在鹅卵石街道上碎成了碎片,一时间艾迪以为她被袭击了,或者被抢劫了,但陌生人已经结结巴巴地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