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贺峰站起身向李观湖抱拳请命。待得到他的许可后贺峰便走出院门,双足轻点地面随即腾身而起跃上屋脊,微微辨别了下方向,一错身的功夫里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李观湖拔出杨鹤头顶银针,交代了几句后就从顾顺手中接过杨鹤背在背上,先行返回客栈。
在路上,李观湖忽然神色如常的对背上背着的杨鹤问道:“我们刚才所说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杨鹤闻言,脸色一红,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听到了一些。”
“嗯?”李观湖神色一冷,杨鹤又赶紧开口道:“听到了,都听到!只是不知为什么醒不来也是真的。”
“心湖新筑,有些难应付倒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老夫很好奇,直到最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你想到了什么?”
少年没有马上回答李观湖的话,他将头悄悄的埋进李观湖的肩头,小声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一直想着的就是了水儿和冷姑姑……”
少年说出的是水儿和冷姑姑,没说的是:在他最后昏迷之中时,他还见到了一个似乎从未谋面,但却又感到无比熟悉之人。
那是个身着着一袭轻纱的明媚妇人,她高挽着发髻背对夕阳坐在宽敞的院落中,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嘴里哼唱着一首他异常熟悉的歌谣:
“江水扶摇,有明月兮,苍生于我,有深恩兮;
夫衍万世,社稷茂兮,后土维杨,盛无衰兮。”
那双手细腻而光滑,温热的贴着他冰冷的脸颊,令他昏沉欲睡。彼时夕阳西下,残照将她的身影在他眼中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剪影,隐约间少年可见她笑魇如花。
听完杨鹤的话后,李观湖点头笑道:“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心性,确实已是难得!——娃儿,你做的对!要相信,即使是再漫长的冬夜,也总会有天亮的时候;更何况还有不久之后的“春暖花开”。一切可期,也都值得去期待!留存住那些让你觉得温暖的人和事,不论大小,这都会是让你好好活下去的最大理由!”
“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杨鹤迟疑着说完一句后又赶紧补充道:“——我入了魔道,那你会不会真的杀了我?”
“小娃儿,李某很忙的,没时间去想你说的那些假设的事情,等你长大后,你自然就明白该如何选择了!”
深夜的街道,人踪全无,李观湖怀抱着杨鹤飞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在他身后,他们离开的地方,一堆更大的火焰正在熊熊的燃烧起来,它们交替腾起在黢黑的夜色中,上下翻飞,宛如一只金凤,瞬间便映亮了大半个夜空。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平时颇为沉寂的横岭城,忽然一夜之间,无论是内城还是外城的市井街坊里,都如同炸开了锅般热闹了起来。
最先成为热门话题的是城北豆芽巷那个刚丢了妹妹的破落户,自家的小院在当天深夜忽然就烧起了场大火,将那原本就破败不堪的院子彻底烧成了片焦土!
据消息灵通的人讲的说法是:这场火的起因是那穷小子自从白天平白走失了相依为命的妹妹,结果就落了个失心疯。等到入夜时分就自己院子里先是生了堆火,据说有喝醉酒路过那巷口的人说,还曾听到巷子里面传来些哭号声,在半夜时分别提有多恐怖了,估计是想念他妹子的缘故;再后来就是有人在起夜时看到这边火光冲天了。
其实原本也是有几个人想拎着个桶本去救,可才刚到巷子口,就立刻被里面传出的一股热浪给掀了回来,到最后也没能近前,只能眼睁睁的这里烧成了一片火海……。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了清晨时分才渐渐自行熄灭。众人在火熄了之后再赶来观瞧时,那院子原先之处已尽化成了焦土,甚至连原先房屋大概位置都无法辨识了。
据郡府里的瘸腿仵作说,院里的穷小子早已烧成了一堆焦炭,哪里还看得出半点人样!最后还是衙役们想了个办法,说反正这家也是绝了户的,干脆就将把焦尸连同地上的土皮一并铲了装袋,这才能抬出去找了个乱葬岗子草草埋了了事。
但城北这场大火只不过就是个开场戏,苦主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破落户穷小子。但是紧接着随即发生的第二件事,那就简直是如同惊涛骇浪般,开始不断的冲击着这个沉寂了太久的大梁边城了。
就在大火烧过后的第二天,就从横岭城北面涌入了一支由七八个行商组成的临时商队。这种情况在横岭很多,一些个分散做买卖的总喜欢在路上凑成一伙,一方面出于路上的安全考虑,另一方面彼此间也能互通有无,而守城的边军也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但这次这对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满身的尘土不说,还面露痴傻脸色灰白的吓人。这才刚到城门口,就一个个脱力般的横七竖八瘫坐了一地,看起来显得极为狼狈。
城门当值的边军校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忙带着一对边军过去盘查。先开始还以为是遭遇了草原上游荡的马匪,到最后才搞明白:原来是城北十里外的那家百花招月楼出了大事!
边军校尉闻讯不敢耽搁,就急忙便将此事如实上报都尉,不曾想这件本该归属于郡府衙门管理的地方性案件,可却被报到了贵为三郡指挥使的高盛案前。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立刻就将身为横岭郡守的周守理传叫到指挥使司。两人关上门好半天后这个周郡守才灰头土脸的告退出门,然后面沉似水的立刻赶回衙署,点齐了三班捕头及各班衙役、仵作人等一同赶往百花楼。更令人费解的是,连指挥使司那边都专门点出一队边军,随同郡治的衙役众人一同前往。而这个异乎寻常的举动,让一众人等都不禁偷偷的议论纷纷。
到了各路人马开拔之际,街道此事早已是传的沸沸扬扬。有些个好事的闲汉甚至不辞辛劳跟在官兵身后,只为赶过去远远的看上一眼。
但凡是去过的闲汉回来后就立刻成了各个茶楼酒肆里的稀罕客人,经常有些个茶楼酒肆的掌柜们好茶好酒的分别供着这几个闲汉,以期他们能在自家店铺里多停留会,多讲一讲当时的见闻。
从闲汉们的口中得知:当日那座平日里看着繁花似锦的百花招月楼,虽然在外观看不出什么异样,连窗户纸都都不曾捅破。但倘若是从正门望进去,那就简直是犹如身处修罗地狱了!因为那里面从楼上到楼下,从大厅再到各个“花房”里,可以说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紧接着尸体们被边军从里面挨个的抬了出来,随手摞在门口的小广场上。据闲汉们估算,那堆着的尸体没个千儿八百的肯定下不来!而他们每次讲到这里时,总不忘拍着大腿抬高了调门,一脸得意的看向围着的一众酒客。
而每当听到此处,众人也就开始三五成群的悉悉索索议论起来。这个说:‘这怕不是得罪了哪家马匪吧?唉!只可惜了那些姑娘们!’另一个就马上接着摇摇头:‘肯定是马匪,说不定还是那个殇狼部落干的!否则还需动用边军?’但随即又会有人高声说到:‘不不不,我看不然……’,诸如此类的辩论之声不绝于耳,继而渐渐便演化成大型争论,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大,霎时间整个酒楼或者是茶肆就立刻如煮沸的油锅泼进几滴热水般瞬间炸开了锅。
而每当此时,店小二们总会忙碌的在众人间穿梭,适时的换壶新打的酒水和沏上壶上等的茶叶来,然后冲柜台使个眼色,掌柜的就会笑呵呵的提笔在账单上新添上一笔笔的银钱收入……
这样的场景这几天几乎在每个茶楼和酒肆中不断地上演着,即使是像聚旺楼这样横岭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也是丝毫的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