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顺有些愧疚的说道:“先生,属下自思与这娃儿相识的时日也不短了,但却从未发觉这个状况,说来实在惭愧!”
“你的心念修为此时到达第几层境了?”李观湖忽然毫无征兆的开口向顾顺询问到。
“这……”顾念嗒然不语,一张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的回答到:“弟子天资愚钝,有负先生教诲!至于心念修为,弟子,嗯……顶多也就是一二层境地。”
李观湖面色一僵,如同一个检查弟子课业的教书先生一般,他又转头望向贺峰:“你呢?”
“回禀先生,属下、属下与三哥也是差不多的光景。”这粗壮的汉子说话期间,竟然还手捻着衣角,在手指上绕起了圈圈。
“这就难怪的了!”李观湖以手覆额浩叹一声道:“俗话说:‘命水三渊,心念九重’。如今这娃儿心湖渊流虽刚刚成型,但心念修为起码已登临第四重境地,你二人又怎么可能探出他的深浅?看来老夫刚才确实是想多了。”
“啪啪,啪啪!”在顾顺和贺峰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了几声清脆的耳光声。
“当然,这点也不能完全怪你们,”李观湖向又要低头请罪的两人摆了摆手,接着说道:“你们之所以能没有察觉,主要还是这娃儿的诸多表象让你们产生了错觉,从而忽略了这一点。就像我初见这娃儿时,就只是觉得他体内所发散的气场有异。再后却见到他在遭受接二连三的重创后,虽然看着光景惨淡,但眼神中却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片清明!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依旧只是觉得这娃儿根骨俱佳,仅此而已。——直到最后,”讲到这里,李观湖神色逐渐凝重的起来。“直到最后,我察觉到来自这娃儿内心深处一丝可怕的心念悸动,这才发觉事情似乎没有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而这点,恰恰也是我所虑的大患之所在!”
“先生,这是何意?”顾顺和贺峰二人相视一眼,继续硬着头皮发问道。
“你们都是修行之人,所以对这心念为何应该并不陌生,但你们可知这心念之始往往又分有佛、道、魔三念?”
顾顺和贺峰被问得一愣,几乎同时摇了摇头。
“两个混账玩意……”李观湖气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骂道:“你们之前在凤鸣司府库里读了那么年书,都读到哪去了?——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顾顺和贺峰二人习惯性同时低下头,在脑海里继续脑补着被抽嘴巴子的滋味。
“罢了,罢了!也是难怪,”李观湖摇头苦笑一声,说道:“你们俩都是我一手培养出来弟子,因此从一开始你们的所学、所修自然只能是“道”念这一正途。”
说到这时李观湖又一想到眼前这两个,可以说都是他的嫡传弟子后,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们一眼。
“说起来你二人悟性确实差了些,但好歹在修行的过程中不会行差踏错。可这娃儿却不一样!他虽然早早就打熬了筋骨,修炼了心念。但却没有人对他进行详尽的正道导引。整个气府虽说稍具规模,但直到目前来说却依旧是杂草丛生,异象迭出的境况!因此他的心念之力虽已入四境,却仍属无主之地、无根之木,宛如浮萍般悬浮在命水之上!而他此番所遭逢之事又是涉及亲人及性命,这两样也都是触及到他的大道根本的所在。因此二者叠加起来,就极有可能将他的刚刚筑坝完成的命水之渊搞的七零八落,乃至彻底崩碎!而就在刚才,这娃儿就进入了这么个紧要的关口,也就是念之所起的初始。至于能否走上正道,真可谓是就在他一念之间。”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这娃儿方才差点入了魔道?”顾顺心有余悸的问到。
李观湖捻须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先生,那么到底何为你口中的‘三道’呢?”顾顺此时似乎求知欲爆棚的学生,不断的开口询问道。
“所谓心念中的三道,说到底乃是佛、道、魔三种杀念。唉!世间何人不杀生,杀生何时少世人。”李观湖浩叹一声,摆出要‘捻断数根须’的架势,向二人娓娓道来。
“所谓的‘佛杀’,就是指迫于天下道义而不得不起的杀心。此为大道之始,究其根本便是‘超度’二字!其主要的目的就是以减少业障为基础。正如常言所说的:佛家既有‘菩萨低眉’又有‘金刚怒目’,都行的‘以杀止杀,以杀求不杀,以杀一人而救天下人’的路子。因此称之为‘佛杀’;而我们的‘道杀’又与佛杀有所不同。道杀所指的是为天下道义而起的杀心,乃是维护世间大道的根本;如因孝、亲、义、侠等等,而起的杀念都谓之‘道杀’!此杀与佛杀最大的区别就是最讲究一个“本心使然”,但在根本上仍是同出同源。所念、所行的也都是人间正道。因此即使偶因杀伐过重而干了天谴,但若能使正道得彰,说到底就仍合着‘公’字,所以即使纵干天谴,亦可谢而不受!”
李观湖说完这番话后,将目光投向依旧沉睡中的少年。好久后缓缓开口道:“最后的一种,就是我所说的‘魔杀’,若这娃儿今天不幸遭逢上,那眼下可能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先生,魔杀到底又有何不同?”顾顺和贺峰见他讲到关键处反倒卖起了关子,都忍不住出声追问。
“急个屁!”李观湖瞪了二人一眼,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这才又接着说道:“魔杀就是魔杀,就是你听到字面意思那样,是至为黑暗的一种念力!所谓魔杀,顾名思义就是有别于正道之外的邪魔心念。比方说这娃儿如今的经历,虽有心念修持,却无正道导引,因此极易在绝境时发生“三道夺魄”之事。若真是如此,则代表三道皆有机缘与之契合,而这娃儿也会因涉世未深未明正道,而不能很好的判断、取舍,所以就很有可能误入魔道!那么此念一生,杀心便四起。如心渊之水倒灌于自家田地,往往就变了为杀而杀,嗜杀而杀。不问青红皂白,凡逆我者皆可死、皆该杀!此时往往是心中无正道,处处化血海!因此这世间才会有那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诡谲之辞!”
李观湖收声长叹道:“——如遇此道中人,我辈亦无他法,必亟杀之!”
“那先生,你看这娃儿……”顾顺听的有些脊背发凉,犹豫半天他问道。
“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能随身带着。”李观湖却没有正面回答顾顺的问题,而是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三哥,你糊涂了,先生不是说了嘛:如遇此道中人,我辈无他法,必亟杀之!——先生如今没有杀这娃儿,那自然是这娃儿没入魔道呗!对吧?先生!“贺峰陪笑问道。
“哼,总算还有个出门带脑子的。”李观湖有些郁闷的说到。
就在这时,躺在顾顺怀中的杨鹤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异响,随即一歪头吐出了一口腥臭的黑血,但整个人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顾叔?……”等杨鹤睁开眼看清眼前人后他轻呼出声。但随即他又仿佛是抓到根救命稻草般的扯住顾顺的衣襟,急促的说道:“顾叔,快,救救我妹,——她、她在招月楼,……”
顾顺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不停的点头宽慰道:“大叔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旁边的贺峰此时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还是陪着先生和照顾这娃儿吧,”说完他俯身从已经死透的麻三怀中,拨拉出那张沾着血的字据。他借着身旁的火光,看了看字据上的内容后开口道:“这单生意我自去了解了便是。”
随即他又撇了眼身旁那两具无赖的尸体,对贺峰叮嘱道:“这里的事就交给三哥了,记得要做的干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