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会,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吧。”邵婉婉突兀的来了一句。意丹凝有些怔怔的看着怀里的人儿,邵婉婉钻出她的怀抱,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我是真觉得没什么好讲的啊。不要被我偶尔的小情绪吓到了。再怎么说那些事也都过去了。也就事儿多心烦的时候会想起罢了。既然我们要共赴未来,那以后就麻烦你接收我这点小情绪咯。”
意丹凝心紧了一下。“好,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她圈住邵婉婉的脖子,向她靠近。邵婉婉看懂了她的心思,微微闭上了眼,下一秒唇瓣相贴,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也许是心马上又能更近一寸,这个吻异常缠绵。
两个人分开,气息还留在彼此体内。邵婉婉往意丹凝身上靠,松了力,整个人瘫在意丹凝怀里。意丹凝俯身,想继续方才的意犹未尽,邵婉婉手指贴住她的唇,“择日不如撞日。先,听我说个故事吧。”
就像所有故事的开头一样,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姑娘。不过她不是贵族,不是公主,住在破旧的木屋里,做的是农活儿,吃的是粗粮。她跟泥土打交道,麦苗是她的挚友,她同清晨的舒云歌唱,第一声鸡鸣为她伴奏。
她的家庭很大,屋子却狭小。六个人挤在冬冷夏热的小房间里,随处都是嘈杂,是喧闹,有烦躁随意发泄,有恼怒屡屡来到。她躲在角落,看父母吵架,打架。她的母亲被男人揪住头发,一个又一个巴掌打了过去,老人们充耳不闻,孩子们纷纷噤声。清脆的声响被四周的安静衬的更响,那仿佛打在她身上,那咒骂的唾沫仿佛飞溅到她脸上,她把脸埋在手臂里流着泪,姐姐也这样。
事罢,男人拂袖而去,老人们歇下,她们的母亲,那个女人睁着可怖的双眼朝角落的她们扑来。她被拎住,双脚悬在半空,手不断拍打女人的手,女人并没有放过她,只是将男人对自己做过的事又朝小孩做了一遍。
她的家庭便是这样,弱肉强食,男人打女人,男人和女人打孩子。她有时也见着男人的父亲拿着报纸往他身上抽。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父亲离去时比划诅咒的手势,眼里的憎恨替他将一切想法悉数抖出。她何其聪明,有样学样。这眼神刺到了正在打骂她的女人,女人狠了一分,她疼,怒火冲上头,双脚朝女人踢去。
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她摔的也疼,只是她对母亲小小的胜利让她忘却了这种感觉。一旁瑟瑟发抖的姐姐瞪着眼看这一幕,女人逃似的走了,姐姐拉着她的手,开口却是一句“你疯了吗?怎么能踢咱妈呢?”
在她设计让男人摔断一个胳膊后,吵闹的生活似乎消停了一些。而后她又找着扫帚一类的能用的工具,当着女人的面跟尚未痊愈的男人对打了一次。这下他们才彻底不敢小看她了。他们两个人的斗争没有停下,只是每每想拿孩子当出气筒时,她那双野兽的瞳孔便会提醒他们,让他们被迫停手。
就在她高兴自己终于不用在忍受伤痛时,家里新添了成员。是个小男孩。新生儿的皮肤皱皱的,整个人泛红,哭声嚎啕,响彻整个村子,人人都来恭喜男人喜得贵子,香火有了着落,还不忘批评她的反抗,她的不孝。
她想起了她的名字。贾招娣,还有她的姐姐,叫盼娣。男人叫贾亮,女人叫臻凤,他们的香火叫贾有成。多么可笑。她和姐姐的名字不是她们的,只是他们对儿子的念想,她们的生命不是她们的,只是他们多的几双筷子,稳赚不赔的劳动力,是总会泼出去的水,是替别人养的老婆。
没有人再畏惧她那毫无威力的反抗。因为没人在乎她跟盼娣的死活了。她们俩结伴上学,老师无视成绩平平的她们。她们俩照常做着农活,家里的门在她们回去前便关上了。留下的饭是冷的,菜有概率是馊的,学费总忘记缴,她感觉自己渐渐透明了。
也和所有故事一样,救她的人要来了。不过那不是王子,也不是骑士,只是她上过大学的姑姑。姑姑看不过他们这么对小孩,同男人讲了一次又一次一视同仁的话,如同打在棉花上的石头,送入大海是盐,毫无效果。姑姑的生活条件也算不上好,不然不会回到村里。但她依旧给她们喂饭,尽可能的提高她们的生活质量,教她们知识和道理。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了,原来村子外还有那么大的世界。除了小溪,土地的边界还有无边的大海,除了野狗野狼,世界上还有狮子老虎海豚鲨鱼,除了贾亮臻凤这样的父母,也有家长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姐姐认为姑姑在说谎,继续她如烟般脆弱透明的日子,她却对此深信不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亲见这些奇妙的事物。
“侄女,你要记住。姑姑没法帮你一辈子。如何逃开他们,还得看你自己的努力。”姑姑似乎被什么人拌住了,不过数月便没了踪迹。她却没法忘记姑姑的话语。
家庭她没法再努力了。她便刻苦学习,课余时间瞒着家里人捡捡柴火,磨磨砖块。期中考试她拿了前十,期末便成了第一。老师重视她,她也就顺理成章的提出了住校,得到了暂时的庇护。
女人自然来找过她。说尽好话,流干眼泪。她躲着,逃着,逃不开流言蜚语和腐朽的思想压制。她不管不顾,成绩便是她的依仗。男人也来找过她。展示权威一般,他是带着棍棒来的。他也许忘记她有手有脚,是个人,她不会忘。两个人无功而返,她攒了零钱后,义务教育也不需要他们多出钱,便随她去了。
小升初她是村里的第一,全市前十。好面子的夫妻收到周围人的夸赞,说出的话却是“招娣成绩这么好,以后成儿的学习不用愁了。”当时她就在墙边,听到这话,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初中她去了市一中。像以前一样,住校,节假日赚钱,平时学习。班主任得知了她的不容易,悄悄替她交了大部分学费,只告诉她学费还和以前一样,几块几毛。她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件事的。久到班主任已经辗转好几个地方,没了消息,她追了很久班主任的消息,没能将答谢送到她手上。
初升高她自然也是第一。好面子的夫妻摆了一桌宴席,说着谎话哄骗邻里相信优秀的她是他们教出来的。她没去参加,也就不知道夸到最后,邻里都在夸那位刚刚把学会一加一等于二的贾有成未来必成大事,而即使她考进了一高,最后也是会成别人的妻子。一个依附男人的妻子又有什么好夸的呢?夫妻这样想,邻居也这样想。似乎就连她的姐姐也这么想,毕竟那妻子已经是姐姐自己了,她同那对夫妻一样,不肯承认自己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