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主君会对爷爷我的先斩后奏的行为感到生气,也许你也会觉得人生就好像就此失去了方向和存在的意义。但是主君啊,对于月亮而言,纵使它的月色再怎么为人所称道,可实际上,它的光辉永远是来自那颗名为太阳的恒星。若是没有了独一无二的太阳,月亮的存在自然也只是如同宇宙中万千星辰一样。它不起眼,也不会发光,更不能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你造就了我,小姑娘,所以我不想让你熄灭。”
“还记得我曾经在您病榻前说过的话吗……‘无论发生何事,我一定都会守护您到最后的——这是我作为主君的刀,能给您最重要的承诺了。’我想现在小姑娘大概也明白了,我守护你的方式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来描述这种复杂的心理,“在明知道‘恒星’有可能会熄灭的前提,我不能袖手旁观的装作毫不知情。所以哪怕事后您不会理解我,痛恨我,可是只要能够让那份光芒一直照亮下去,对于爷爷我来说,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三日月宗近这番话的语气非常平缓,情感真挚,但是安原时羽能够看见他眼底深处那些挣扎的激烈情感如同海底的暗流一样在不断地涌动浮沉。
一时间,她没有说话,下水道里安静地只有两个人静静的呼吸声和水流的流动声。
忽然之间,安原时羽问道:“就算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曾经的所作所为,如果时间倒退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做吗?”
三日月不假思索地笑了,“当然,小姑娘就是我的恒星啊,就算是下一秒会死在那份酷烈的炎热里,也好过籍籍无名的湮没于寒冷的宇宙中吧?”
他的话语里透着难以明说的淡定与释然,给人一种残酷又浪漫的矛盾即视感。
但是安原却并没有露出被感动的神情,反而猛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色俱厉地吼道:“你总是说是在为我考虑,为我牺牲——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得知自己本质身份的时候,我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我原本预定的人生,现在全都被毁掉了!你知道这种感觉吗!活了整整十八年,一朝醒来发现我的记忆全是虚假的,那些亲人朋友都是NPC之类的数据,甚至!就连这个世界都只是区区一个防火墙而已!在得知了这些信息后,你觉得我为什么还要高兴起来?!”
哪怕被人揪着领子很不雅,但是三日月的脸上还是非常沉静的模样,“您确定自己真的活了有十八年?”
安原一愣,手中不知不觉地松开,“你这话什么意思?”
“……您可是我们那个世界的源代码啊,从你诞生的那天开始计算,才是你真正的寿命吧。”三日月循循善诱地教导她进行更深一层的思考,“就算是再复杂的数据,也不会从十八年前用到现在。更何况,整个游戏从开服内测,再到闭服的大灾变,最后到了今天,所有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两个月吧?”
安原时羽完全惊呆了:“……”
“承认吧,主君,你就是为我们而生的。或者换句话来说,当上边的管理员需要你的时候,‘你’的意识才诞生了,在此之前,恐怕都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世界意识而已——如果我们不出故障,你也不会产生自我意识。就这样,寻常的诞生,努力的做好一个世界的本分,然后到期就被销毁……”
“够了!不要再说了!”她大叫着跳起来打断了对方,后者果然不说了。但是当安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三日月宗近,这样的视线差距却没有给她带来丝毫暖意,她只觉得肺腑皆寒。
“你干嘛……”安原时羽颤抖地问道,她只觉得眼眶中有水汽在升腾,“跟我说这些?就不能让我……做一个无知但是又幸福的人类吗?”
“很抱歉……但是爷爷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然后决定剩下的路要怎么走。”说完这些,三日月用那双盛满了哀伤和忧郁的眼眸,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她,等候着她作出抉择来。
但是直到最后安原时羽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嘴里喃喃自语,一手捂着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太过分了……三日月你太过分了……滚吧!我今天已经很生气了,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明白了。”
原本一直赖着不起身的老人家缓缓站起,身上的污水和渣滓在灵力的作用下迅速挥发掉。
安原用复杂难明的眼神看着三日月,而他的脸上只是露出了非常歉然的神情,“对不起……爷爷我只是想让你自己明白,在【残酷的自由】和【虚假的幸福】中,你会选择哪个答案。”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便如同其他付丧神那样,在空气中渐渐消散。
所有人影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