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这个,郑光几天没吃好睡好,纠结不已。
郑光本就是个脸上挂不住事的人,郭氏又是他的枕边人,对他最是了解。这日郭氏见郑光又过来看孩子,忍不住就将丫鬟婆子给遣了下去,悄声问道:“老爷,是衙门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这几天看你神思恍惚的。”
一般衙门里发生的事情,郑光不太会拿来烦扰郭氏,只有确实棘手的问题才忍不住和郭氏倾诉一番,以解心中烦忧。
郑光怀里抱着软软的儿子,心里头也柔的跟什么似的,这是他第一次当爹,那种激动不可名状,每次一报上儿子,脸上的傻笑就怎么也止不住。
如今听到郭氏相询,郑光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然后将孩子放回到郭氏身边,踌躇再三,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给她说了一遍。
郭氏刚刚生产完坐月子,体力也不是很好,半躺在大迎枕上,静静地听着郑光的阐述,说着说着郑光的目光就越来越亮,表达到后面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郭氏一直满脸笑意地看着郑光,等郑光终于停下后,才温柔道:“那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和你同科的状元郎,夫君每次都要大加赞扬的林清林郎中?”
郑光使劲点头:“可不就是他嘛!真的厉害,年纪比我小,现在已经在皇上面前露脸了,还屡建奇功!不管拿出来哪一件,以后都能名垂青史!连他的婚事皇上都给他管了,赐婚了吏部尚书秦大人家的嫡女。”
林清的大名郭氏已经是如雷贯耳,每次郑光收到林清的信件,都要大夸特夸一番。郭氏跟了郑光近三年,感情甚笃,对郑光也算了解。
郑光在感情上没得说,或许是因为他父亲经常给他母亲气受,所以他到如今一个妾室都没有,就连她怀孕期间都没有一个通房丫鬟,真的是做到了尊她敬她爱她。但是在政务处理、为人处世上,郑光太过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很容易得罪人。他们刚刚初来乍到怀安县的时候,郑光做事不够圆滑,直接得罪了怀安县的地头蛇李员外,若不是林清在背后支招,他们在怀安县的日子应当会相当难过,后面的政绩考核也会很难看。所以在郭氏看来,能有林清这样一个官场上的朋友,是郑光之幸。
虽然知道这事有一定的风险,也知道为何郑光犹豫,但是郭氏还是温柔地鼓励道:“老爷,既然如此想做您就去做吧。儿子有我和乳母带着不会有事的,你不是一直说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做敢当吗?咱们家领受了林大人的恩惠,如今这事摆在眼前也是一个机遇。咱们母子两个虽然帮不了什么,但是也绝不拖你的后腿。大不了就是不做这个官,你夫人那么多嫁妆银子、地产店铺,还怕养不活咱一家三口?”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郭氏带了点调笑,但是却让郑光喉头一哽,低下头靠近郭氏的耳边悄声道:“好燕燕,你再给我生一个女儿吧!肯定像你一样聪明可爱,善解人意。”郭氏闺名郭潇燕,郑光情浓时爱称她“燕燕”。
郭氏低声想笑,又怕吵醒儿子,脸红着将郑光推了出去:“老爷你快去出去,前头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郑光这才卸下了所有心理负担,一心要在怀安县整出大动静!
“赵师爷,你去将本县近年来的县志都给我找过来,全都抬到我的书房,我今天就要看。”郑光一到前衙,就吩咐赵师爷将资料也给他弄过来,这是林清教的第一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将自己所在县的地理位置、矿产情况搞清楚,这铁冶到底如今是掌握在谁的手中,一一理顺了,才能走第二步。
怀安县其实地理位置不错,有两处重要的铁矿资源,每年供官府铁冶所用。每年县治上上报的出铁冶产量是一十五万斤,连续十年都是这个数字,近年来还有下滑的趋势。其实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一十五万斤只是明面上的数字,需要上交给国家的,剩下富余的出产量,则是被一层层瓜分下来。
地方官员要依靠中央官员的提携,自然每年要去孝敬;底层官员要往上爬,也要孝敬上面的官员;官员之间请客、年礼、回礼,桩桩件件不能少。而这些银子从哪里来?固然搜刮民脂民膏是一回事,可是百姓原本就苦,缴纳了苛捐杂税之后,又有多少个银子给你搜刮?若能把握住了这些铁矿资源,也能在里面大作一番文章。
一般官营铁冶中的产出根据郑光的推算,至少有一大半是隐瞒不报,然后流入民间商人手中。因为铁冶牢牢掌握在官府手中,自然这定价权也在官府这边。一般他们按照每斤三百文的价格售出,那么一十五万斤就要价值四万五千两白银!当然,按照那些人的贪心程度,可能不止昧下仅仅一半的产出,可能更多。
像怀安县的两处铁矿和官冶,其实暗地里都由之前的刑部尚书沈修文把持着,如今交到了沈晖的人手中。
而郑光上面的知府不管怎么调动,总归是沈家的人,这铁冶产出虽然说从怀安县县衙上下见者有份,但是大头还是由那知府大人拿走,再由他打点上下,扣下一些后交给京城沈家。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林清提出要开展私营铁冶的时候,那些既得利益者为何那么跳脚的原因所在——在那些人看来,这是动了他们的蛋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