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已经卸下了六桶水,略微有些羡慕地向落地窗内灯火通明的大厅投去一瞥,然后重又往大门外跑去。在这样风驰般的奔跑里,他才能忘怀一切。忘记正在杯酒交欢的大厅,忘记城内正一盏盏燃起的灯火,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小伙子,跑慢点!这地滑溜!”老远地,禾苗就听到了老刘头的吆喝声。也就在他分心的一刹那,脚下一块石板因为常年水汽的浸透凹陷了下去。随着脚下一空,他的身体前倾,连同身上的扁担一起向着瀑布下方跌去。
“小心!”刘老伯一边高喊着,一边扑通扑通地踩水而来。可惜终归是说得晚了一些,禾苗已经满脸惊恐地向着坑底坠落而去。水龙口喷射而出的长串水流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清晰,他甚至能捕捉到每一颗水珠的运动轨迹。
飘渺的白雾轻拂着他的面庞,宛若在梦境之中。惊恐的情绪逐渐消散,坠落的每一刻都仿佛无比漫长。禾苗伸出手,在一颗水珠上轻轻一弹。
一道白光自他的指尖逃逸而出,灌注入水滴之中。水滴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能量,将越来越多其他的水珠汇集在一起,竟最终化为一根通体晶莹,闪耀着白色神光的巨杖。
禾苗好奇地伸手抓住巨杖,可惜还没等他进一步地去感知,巨杖的下端已经触到了坑底。伴随着水花四溅,巨杖逐渐消解,禾苗下落的速度也逐渐减缓,直到最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望着手中化为一捧流水的杖头,禾苗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中,喃喃自语道,“好华丽的手杖!要是没有消失该多好啊!”然后被老刘头有些焦急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禾少爷!禾少爷!你没事吧?”
“噢,我没事!刘老伯,你怎么浑身湿透了!”禾苗显然还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怎么回事!”
“诶,少爷。您就莫开我这把老骨头的玩笑了。您年纪轻轻,就是牧师了,以后的前程必然恢弘无比啊。就是下一次,您试验新神法的时候,能不能和老伯我说一声。方才我差一点以为。”说到这里,刘老伯戛然而止。
“噢噢,让老伯担心了。其实我也是刚掌握的,刚在仁岳主教那做了入道认证,具体的评级还要等下次牧师周例会。老伯你赶紧去洗个澡吧,这么凉的天,莫要一会感冒了,我自己装水就行!”禾苗忙接上话说,然后随刘老伯一起向电站内部走去。
“先生没事吧?还在想心事?”汤虎杨从榻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对一直站在窗口默默望着窗外的书生说道。此时正值太阳的余辉告别天神峰的最后一处丘陵,天边遍布着燃烧着鱼鳞般光辉的光点。
当然这一切只是汤虎杨看到的,书生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面上重又露出和煦的笑容。“想不到今天我的萧声竟然为这贺兰山城带来了一位新的牧师,也不知我们此行,是福还是祸啊!”
“先生不也挺讨厌。”汤虎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覆水难收,索性问到底了。“这是先生的福分啊,日后那位见到先生还得叫声老师呢。不过话说回来,先生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
“不!”书生十分坚定地摆了摆袖子,“我不是他的入道指引人,他的老师另有其人。恐怕,足以与我的老师齐名!”只听咣当一声,汤虎杨肥胖的身躯因为太过激动,竟然在作下床的翻滚动作时直接摔在了地上。
“诶哟,我的老天爷!我的腰!”在呻吟了几声之后,汤虎杨整个人一精神,绿豆眼睛闪闪发光,盯住了正在拿茶壶倒水的书生。“先生,我没有听错吧?你说这城里有能和你老师比肩的人物?”
没等书生回答,他先自己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头算了起来。
“宗教庭总坛搬走了,勃朗宁大主教暂代分坛领袖,这位差着十万八千里。鹰王度两位牧师出生的团长和指挥官隐居在这里,不过都是十年星战期间退隐的,不能算。然后就只有城主和兵部一位上将,前者倒是一直深藏不露,后者的话上次军事演练也来过,顶多和格吉上师比肩。这么算来的话,好像。”
说着,汤虎杨放下了胖乎乎,油腻腻的双手。重新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正悠然自得地品着贺兰山天池神泉茶水的书生。书生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走到书桌前,开始慢慢展开一副从他的随身行李里掏出的卷轴。
这一回汤虎杨淡定不了了,他的身躯此刻仿佛轻盈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桌前。当卷轴慢慢露出庐山真面目时,兵部尚书大人的双眼睁得越来越大,到后来就差没有瞪出眼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