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热内也不在乎地笑,那对漂亮而瑰丽的水色双眸在太阳底下眯起,把自己的身体在日光下舒展开来,姿态中透着十足十的随意与无所谓的信赖。
他们两个都在有规律的重复中习惯了在一天中这样短暂而稳定的交集。
旅行家总会在某个时刻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地送花,然后让·热内挑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让旅行家明天带上一种新的花过来,再接着就是惯例般的“今天有兴趣上我吗,不要钱也可以哦”的台词对话。
有点像是狐狸请求小王子驯服自己的过程,前提是我们排除掉最后那句明显不应该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话。
“我下午还要去给人收拾残局呢。”
北原和枫拿房间里的东西泡了一杯热水,自言自语般地抱怨道,明明是想要表现出无奈的态度,但眉眼已经很诚实地先一步柔和了起来。
“今天家里的孩子想要和别人一起在后院堆雪人,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上次有一个人说要堆一只猫出来,结果堆出来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发福的卡尔——哦对,卡尔是我们那里的一只浣熊的名字。我家的孩子是想要做一个斯芬克斯像,我倒是觉得这个的成品很像是猫。”
“他们一开始也想要堆那种两个雪球堆起来的雪人,结果你猜怎么了?他们在滚雪球的时候不小心把雪球给踩成了一块冰饼,最后干脆做了一个金字塔来祭奠这个倒霉的小雪球。”
让·热内侧过头,安静地听着对方念叨着他家的孩子,念叨他的朋友们,念叨那些琐碎的、日常的、对于她来说遥远到近乎于模糊的生活。
也许他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生活,但是他现在的生活已经早早只剩下了不断地去找新的爱人,找新的爱的循环。
但当然,她并不对此感到有多后悔。
她不是欧·亨利,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停止对于某些无形之物的反抗与摧毁它们的欲.望,她心甘情愿地沉湎在某种把秩序打破,把人拉入沉沦的罪恶感里。
“北原。”
让·热内点燃了一支烟,水色的眼眸注视着外面的天空,任由视线被烟雾模糊成乳白泛灰的颜色里,突然用微笑的口吻说道。
“我说——”
她咬着烟,用很轻盈的嗓音吐出半句话,然后像是忘记要说什么那般地陷入沉默。
但北原和枫还是停下了说话,用一种安静的眼神看向正在对窗户出神的人。
让·热内的床边上就是窗户,当她把半个身子伸出窗户的时候,几乎大半个身体都被淹没在了色彩缤纷的花海里,鼠尾草与风信子与薰衣草在她的身边盛开,火红的玫瑰与蔷薇覆盖住她的身体,如同油画里的神女,身边必有开到糜烂醉人的鲜花与琥珀酒水的阳光。
她的身上披着一件新的白色丝绸长裙,在光线明暗的对比下每一个线条都足够动人,一条白皙修长的腿部裸露在外,给人的感觉不是骨干病态的纤瘦,而是像古希腊雕像中女子,饱含生命的丰腴。而四周花朵那或是纤细精巧、或是饱满圆润的花瓣影子落在上面,轻巧地晃动着,有的半透明花瓣甚至让影子都有了色彩。
如果是在文艺复兴时期,她或许会被认为是从画家尽极描绘的画里走出来的宁芙仙女,是美神阿芙洛狄忒,是招致了特洛伊战争的海伦。
似乎过了很久,这位像是所有画家梦里的缪斯女神的人突然挑起了眉,自顾自地很灿烂明媚地一笑,用调侃的口吻说道:
“你该不会是在对我进行临终关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