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述说,便扯到了他在燕北郡的所见所闻:“金狮王雷厉风行,攻城略地,燕北郡的地盘也越来越大,只是他对待当地百姓和游侠颇为苛刻。不像尧舜那般爱民,仁义。严刑峻法多不枚举,据说还建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灭生狱」,老朽是没见到,若我见过恐怕今日也不能在这里和大家扯东西南北了。”
话音刚落,便引来满堂大笑,易辰却发现有一人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不屑,那是坐在他对面落座的一个赖头男子,这人长得眼生,易辰断定在淮荣从来没见过他。
“那金狮王要是学着尧舜禹,行仁义之举,我想一定能更加受到百姓们爱戴,这世上的侠、盗、匪也会少去许多。”
说书先生继续说道。
大堂中,绝大多数人听得津津有味,还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可那赖头男子,皱眉喝了一口茶,终于忍不住起身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全都汇集在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身上,说书先生见有人打断,便询问:“不知老朽有何处说得不对,竟引得足下如此大笑?”
“不对,不对!全都说的不对!”男子清了清嗓子,摆手连道。
“哦?那老夫倒想听听足下高见!”说书先生见有人居然全盘否定自己的看法,心中虽然阴郁,不过表面上坦然,竟还反问,与他互动起来。
“上古时代,人少兽多,人受不了禽兽虫蛇。于是,有个人在树上架木做巢,来避免兽群侵害,百姓便推举他做帝王,拜他为圣人,称他为有巢氏。后来百姓吃野果和蚌肉,腥臊难闻的,疾病横行,又有个人出现,发明了钻木取火,大家吃了烤熟的食物不再生病,百姓们推举他做帝王,拜他为圣人,称他为燧人氏。可是现在如果现在还有人在树上建巢,用钻木取火,一定会被所有人耻笑。”男子面对说书先生的质问,以及很多人的注视,丝毫不慌,反而有理有据的反驳起来。“因此圣人不能完全效仿古法,要根据当下的情况实施举措。如若不然便犹如守株待兔、刻舟求剑一般愚蠢。先生也说了北燕郡连年战事,又攻下了不少新的领土,金狮王怎么可以使用尧舜的仁政?那不等于鼓励叛乱,坐以待毙吗?”
男子慷慨陈词,一番言论说得在座的茶客皆目瞪口呆,易辰听了却不住地微微点头。
可能说书先生却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了,于是反问道:“我只是说如果金狮王能够像尧舜一样,更加仁义宽厚,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能够得饶处人且饶人,不要严刑峻法,难道这也有错吗?”
“先生,我听说过一个事:几年前,宋国与我大燕作战时,有个士兵临阵脱逃,国君抓住他问为什么要逃?士兵说,我上有老母,下有子女,家中就他一个男丁,所以不能死。国君感念他的孝心,于是放了他,后来,宋国大量的出现逃兵,皆用孝道和仁义为理由,导致军无必胜之心,最终被我大燕一举灭国。”
说到此处,男子见无人应话,便继续说道:“上古人少地广,少有战争,仁义是最好的治理方式。可如今,外有异族虎视眈眈,内有寇匪到处为乱。而你们这些读书人,这会在这里夸夸其谈,对仁义道德一知半解,简直是祸乱民心。因此,我要大笑,笑先生之无知!”
男子言语激烈,用词锋利,顿时让整个茶馆鸦雀无声,人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声,怕隔墙有耳,一不小心说错了话,牵连到自己。
“呸!把残暴不仁,鱼肉百姓说得如此高尚!我看你的思想就和你的面目一样可憎!”二楼包间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那个带着面纱的青衣女子快步走出房间,对着赖头男子便是一顿啐。
“姑娘,我说得是实话,你何必这么大反应,出口伤人!”赖头男子道。
“哼!我才不与你理论呢!”青衣女子说着,便背着古琴下了楼来,一把搀起说书先生,气道,“爹爹,我们走。今天不演了,好不容易给他们讲点新鲜的见闻,还受着鸟气。”
说书先生什么都没说,收起了醒木、手帕等物,就要随着青衣女子往茶馆外走。掌柜一瞧气氛不对,赶紧上来拦:“两位,说好要在这里表演几天的,这样我很为难的。”
“有什么好为难的,大不了我们不赚这钱了,又不稀罕。”青衣女子说着从袖兜里摸出一个荷包,里面都是刚刚被打赏的银子,直接塞进了掌柜的手中,“以前有的是愿意请我们父女表演的财主,要不是都被一些狗官巧立名目抄了家,害我们到这破店卖艺,这里的人音律又不懂,书也听不明白,我才不稀罕!”
“女儿,不要多说,在这里惹了事就愧对恩公了,我们走吧。”说书先生拽住青衣女子,低声说着,在众人的惊愕中,离开了茶馆。
突然间,一个茶杯朝着赖头男子飞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怒道:“丑八怪!都是因为你,老子今天没节目看了!”
那赖头男子躲过杯子,却也不甘示弱,反手抄起一个瓜子盘就丢了回去。结果直接砸到了一个乐呵呵看戏的茶客身上。
那个食客瞬间变脸,抄起茶壶也扔了过来,场面顿时变得混乱异常。
此时,小二和掌柜在大堂内哭爹喊娘,却也拦不住几近癫狂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