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黑色大鲵顶开了挡在吴非面前的黑色红绸, 那只骇人的巨大头颅带着腥风和阴冷的湿气一同迅速袭来。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 吴非听到了一声完全不带感情的、极为轻微的“呵”声。
那声音虽然轻而冷淡,但却仿如山谷间风的叹息, 在人心间久久回荡不去, 悠远而隽永。
在声音响起的一刻, 一瞬间仿佛时间静止, 这方时空仿佛被切割开来,平移于另一个世界中独立起来。
明明是夜晚,仓库中唯一的光源是房顶上散发着黄色光源的灯管,但在这一刻,吴非却恍惚间感觉自己置身于午后、置身于黄昏,他似乎看见有暖融融的橘色日光射进来,而他自己则像是被一片轻柔的白色光绸包裹起来,如置云端,如沉浮于深海。
他的神识仿佛已经游离于这方时空而存在,又像是被一起静止在了他的躯体内。
他看见沈行依然站在他身旁,闭目垂首,他的身体似乎漂浮在上空,又似乎漂浮在一个未知的、不可触碰的空间里。
他的身体也被那种轻柔的白色光绸所包裹、缠绕着,而那些白色光绸又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无序又有序地延展着。
他仿佛是游离于万物之外的存在。
可以看见,却无从窥探;可以触碰,却又触而不及。
相若慈悲,却又神情淡漠。
四周的色彩恍然间仿佛在交错变换,白色、红色、黑色、金色等各种色彩寂灭流转。
他明明还在那里,但他的身体却给了吴非一种变得很轻薄的错觉,仿佛他伸手一碰,他就要散了。
但是吴非心中又有一种深刻的笃定,他不会消散,他不会消失,他会一直存在,他会一直在这里。
此时此刻,他即无常。
细碎的光斑渐渐充满了整个空间,恍惚间吴非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那间成衣店的仓库,而来到了一个未知之所。
一片光绸抓住了他,而后轻轻地、轻轻地,推着他,拉着他,像情人的手一样,把他带到了沈行的身前。
沈行垂头看他,目光依然如平时一样平静、冷漠、没有喜悲,却又似乎比往日更加的空旷,多了几分罕见的柔和与悲悯。
他叹息着,在吴非唇上烙下了一个吻,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无数光点爆开,白色光绸片片碎裂消弭。
那些白、红、黑、金的色彩都在随之裂开消散。
而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世界也在那一瞬间归于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