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背篓半信半疑,但他知道陈望春是不敢欺骗他的。
陈背篓听过刘爱雨也吹口哨,他认为一个女孩子打口哨,是缺少教养的表现,而陈望春却在口哨声中钻研学问,这个差距可大了,只要有利于学习,吹就吹吧。
楼下的刘爱雨当然听到了口哨声,她的心里开始掀起了波浪,她正在和刘麦秆怄气,她说她实在学不进去,书上的字,在她眼里就是一堆蚂蚁;那些题目古怪奇特,一个个像拦路的老虎狮子,她不行,她一步都走不了。
刘麦秆探头望着魁星楼,他感觉楼越高了,灯光越亮了,追赶陈望春,他自己都有点力不从心了,何况刘爱雨,但得硬撑着,不能怂啊。
当着六爷和全村人的面,陈背篓诚恳地给何采菊道了歉,大度宽容地接她回家,一副知错就改、浪子回头的好男人模样。
但回家后,陈背篓换上了另一张面具,他瞅都不瞅何采菊,说:“你还得走,不能呆在这个家里。”
何采菊愣住了,大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她以为这一切过去了呢。
陈背篓说:“你要不走,陈望春就要吃皮肉之苦。”
何采菊领教了陈背篓的冷酷无情,他说得出就做得出,陈望春的旧伤疤上不能再添上新伤疤了,何采菊只能委屈自己。
陈背篓平缓了一下语气说:“这次,你不要去老磨坊,你出去赚钱吧;陈望春上高中上大学,需要一大笔钱,家里这点出产,连牙缝都不够塞。”总之,陈背篓要何采菊离开这个家。
在陈背篓不断地催促下,第二天早晨,何采菊提着个包袱,离开了她生活了十七年的院子。
象征着她和陈背篓爱情的合欢树长高了长粗了,三年前的夏天,就开出了一树美丽的繁花。现在,合欢树依然青葱茂盛,他们的爱却先死亡了。
树杈上,还遗留着戏服的残片,或许感受到了即将来临的寒霜和冰雪,紧张地瑟瑟发抖。
何采菊步行二里路,到了油坊门学校,她请门卫给她叫一下刘爱雨,她要见见她。
刘爱雨的座位在教室最后面,靠着右边,是整个教室光线最差的地方,如果她不出教室,一天之中,她很少能照到阳光。
一周了,班上还是没学生理她,但他们几乎能将陈望春的悔过书倒背如流,对其中的细节,进行了再创造再加工,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黄色故事。
所有的课任老师约好了似的,都不提问她,瘟疫一样躲避着她。
班主任吴老师的课上,他每隔几分钟,总要停下来,批评某某同学,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要自尊自爱。
刘爱雨知道吴老师在说她,可她定定地坐着,什么也没干啊。
放学时,她走过初三(1)班教室,走过校园,走出校门,一路上,她都盼着能看到陈望春。
升旗仪式上陈望春的忏悔,让她名誉扫地,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她因此被转班。
在她最痛苦、伤心、迷惘的时刻,她觉得他应该有点表示,惊讶、不解或者安慰,哪怕一个抱歉关切的眼神,也足够了,但他毫无表示。
还有一件事令她耿耿于怀,她爹穿她娘裤头的事,她只告诉了他一个人,但是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他出卖了她,而且传着传着,竟然成了她爹穿了她的裤头。
八年了,洒满阳光和温暖的油坊门学校,第一次让她感到孤独寒冷。
刘爱雨心生去意,以前只是说说而已,她说不想念书了,陈望春就着急了,极力挽留她,这给了她些许安慰;而现在,她觉得这个校园毫无依恋之处,那些美好的往事,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