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泰升惨笑了下,“如果你知道之后发生的事,也许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我给阿布留下的钱,让他有了出去读书的底气。”厉泰升每每想起这些,心头唯有怅然。
“第二次相遇,我因为第一次的缘分,请了他当了我的伴游,雇佣了他一个多星期。”
“为了鼓励他走出大山继续读书,在那一个多星期里,我和他介绍了很多有关外面世界的事。我告诉他我来自魔都,那里是个很少有雪的城市,我给他看了东方明珠和外滩的照片,告诉他大城市灯红酒绿,有很多的机会。”
厉泰升苦笑,“第二次相遇,我除了给了他钱和东西,还给他留下了一些刻意美化过的奢念。”
他只告诉阿布一定要好好读书,读书才可以不靠出卖劳力赚钱,但却忘了这种偏远山区的师资力量,也许一整个高中都没有几个人能上大学。
他只告诉了阿布外面的大城市有很多机会,却忘了告诉他有很多人,努力了大半辈子,最后都没办法留下来。
他为了鼓励他而描绘的美丽世界,是“厉泰升”的起点,不是他的。
“等我第三次见到他时,是在派出所里。”厉泰升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其实我是先见到了他的人。但那时候我没认出来……”
曲比阿布是少数民族,他的全名很长,包括了父亲的姓氏和名字,还有母亲的姓氏,在星落村时,为了方便,他都是喊“阿布”的。
他并不知道身份证上的名字“曲比阿布”是这个少年,也不知道那个面目全非的年轻人就是那个阿布。
连胜直面回忆的惨烈,是因为她认出了“迷路的雪”。
厉泰升直面回忆的惨烈,却是因为他一开始根本没认出。
“那时候我去派出所做笔录,处理阿布的后事。”
厉泰升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依然能感受到自己看到那张身份证照片时的战栗和自责。
扎西顿珠听到“后事”时,“啊”了一声,手里转动的佛珠停了一瞬。
厉泰升的同情廉价而短暂,在自以为将一个山区少年“引上”正途后,就没有再关注这个少年的未来。
甚至在潜意识里,他都不太相信这个贫困而内向的少年可以走得这么远。
但那个少年真的走出来了。
没一会儿,扎西顿珠念起了经,重新转动佛珠。
“我是没认出他,却说我不认识他。”
厉泰升便在那低喃的颂佛声中缓缓开口。
“我撒了谎,所以遭到了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