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有趣的场面,一下就将诸萦吸引住了。
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当然沉迷于台上二人论道争辩的学子们,正听的如痴如醉,对于身后是否有人悄无声息地进来这件事,压根就分不出心神来注意。
诸萦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和那些学子一般跪坐下来。也跟着静心听上头的两人论两家学术。
尽管言语交锋,各不退让,甚至找准缺漏之处,就大肆攻伐,但是仍旧是风度翩翩,面色从容,颇有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巧合的是,坐于诸萦这一侧的老者,身上所着的衣裳和诸萦的就颇为相似,也是儒服深衣的款式。
但是跪坐在台下们的学子,就不单是拘泥于此,也不是明显的随着台上的两个老者而两极分化。其实说是两个老者或许不太妥当,穿着儒服深衣的那位胡子花白,满脸皱纹,的的确确可称为老者,而另一个人,腰间佩剑,坐的端严肃穆,面色也极为严肃,看起来却应是正当壮年。
老者看起来眼角隐带细纹,似乎时时都带有笑意,宽容和蔼,但眼中又充满睿智,是一相处就极容易被他折服的长者。
两人已经论到了紧要关头,只听那中年文士肃穆着脸道:“天下无法度,百姓就没有约束,心怀不轨者肆无忌惮,践踏他人的财物、性命。唯有重刑,以严法震慑,令意欲生罪者心生惧意,才能遏制。”
老者面带笑意,微微摇头,不疾不徐,语调和蔼包容,“老夫以为,君之言,差矣。
严法纵然可以约束百姓,却不过是以恶制恶,利用恐惧来压制邪念,此非恰当之法。况且,亦非长久之策。”
只见老者捋了捋胡须,语气虽和缓,但语速却不慢,且吐字清晰,“老夫携弟子周游列国之时,曾途径一村落,其间有一农夫名唤阿大,阿大身有疾,时而头痛,时而脚疼。每每发作,不过寻城中医者,取止痛的草药些许,头痛时敷头,脚疼时敷于脚。
终有一日,头既痛,脚亦疼,浑身上下皆是痛楚,然而再取来草药,意欲敷于伤处时,已然无效。阿大痛楚难当,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口吐鲜血,四处打滚,浑然不似人形。
恰巧诸国闻名的神医和连,亦途径此村,然和连为阿大问诊后,唯有摇头。
阿大之妻相询,只听和连感叹道:‘尔等着实糊涂,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殊不知病根藏于体内,不解病根,唯治痛处,徒然也!本为小疾,然久病不医,以至膏肓矣,莫瞧他体似完健,实则内里溃散,回天无力啦!’”
老者说完,复又看向中年文士,也跟着摇了摇头,似故事里头的和连一般感叹道:“治国之法亦如是,君之严法不过是治标,盗窃便砍手,秽言顶撞便拔舌,岂非如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一般?真正的治本之法,唯有令百姓明礼知义,知晓何谓善恶,行教化,启民智,知何事应为,何事不应为。
当天下黎民尽知何谓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又何须以严苛的法度来约束,心中的道德,便足够令他们讲信修睦,不犯恶行。”
诸萦在底下听的连连点头,这一番话,不但举了例子,而且层层深入,一环套一环,关键是以指标与治本,来作为反驳之点,将其间学说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但是显然,能同坐于台上,得如此至多的学子竞相倾听的中年文士,也绝不是什么浅薄之辈。
明明在其他人眼中,这场论述,此时的局面应当是更偏向于老者。但是中年文士仍旧沉着冷静,面色不变,他的坐姿始终端正,也无半点动作,由始至终都是一丝不苟的模样。
“君所言的确不错,只可惜,太过不切实际。只是听听倒罢了,若是真的妄图以令天下百姓明智的方法,来扼制恶性,姑且不说此是否真的能做到,单论令百姓明智一事,便难以推行。
敢问君,您一生教化,座下弟子几何?可尽数使他们做到以心中道德约束己身?世间百姓又有几何?”
……
就这样,台上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论述各自学说。底下的人听的如痴如醉,连眼睛都忘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