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后, 太原郡原本一路高歌猛进的大豆市场忽然迎来了剧烈的价格变动。
起初,是五个穿着鄙陋满脸脏污的农户各自背了一筐大豆找到了张家在太原的粮食铺面。他们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关中方言,言道自己是秦地的农民, 那边这几年遭了灾, 家里娃娃饿地厉害。听闻太原大豆价高,千辛万苦将自己几年存下的大豆都给背来了。
张家店铺的管事见这几个农民老实巴交,满脸的愁苦仿佛随时都能淌下来, 立时便信了他们的话。管事借口这几个农户背来的豆子品相不佳,只肯以每斗十五文的价钱收下来。
五个农民彼此对视一眼, 没说话,转头又去了别家的粮食铺问价钱。然而,在太原人人皆知张家收大豆背后有钟家撑腰, 为了区区几筐大豆就得罪钟家显然不值当。于是, 五筐大豆,每斗十五文,张家收了。
数日后,这几个农民又来了。这次, 他们一共来了三十多人, 推了整整十辆大车,打头的是个年约五旬满脸精明的老头。
老头带着这些人将大车横在了街口,车上装着的大豆一袋袋打开给往来路人看品相,叫价每斗二十文。
这回,没等张家粮食铺的管事收到消息, 李家金石铺的管事先到了。每斗二十文, 李家根本没还价, 十辆大车的大豆李家全都收了。还与老头约定了, 五日后, 这个价老头有多少,李家收多少。
当天晚上,这件事就传进了张家和钟家的耳朵。由于张启远在晋阳,钟节亲自出马将张家的管事叫入钟府,亲切慰问了此管事的母系亲属。
张家管事知耻而后勇,第四天天没亮,就将老头一行人堵在了城门口。但李家,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张家管事的买卖还没谈成,李家管事也闻讯追来了。
最终,两家叫价,张家胜出。张家管事不但以每斗二十二文的价格拿下了老头这次推来的八辆大车,还打听到秦地这几年遭灾,唯有大豆耐旱,委实种了不少。只是这大豆吃多了不消化,农户们守着大豆也天天挨饿。听闻太原收豆子,不少人都陆续赶来了。
老头说的果然没错,之后十几天,几乎天天有人上门兜售大豆。有些是自己一个人背了竹筐来的,有些是几个人组团推着车来的。由于这出货的源头太多,张家实在管不过来,是以除了李家之外,在太原有粮食铺面的其他世家、豪族、富户也都偷偷摸摸地开始收大豆了。
直至四月中,太原的大豆价格始终维持在每斗二十五文的高位,并且还不断地有人抛出。
经过这一个半月的抢购,钟机借给张启的二十万贯已用去了近两万贯。张启终于坐不住了,跑到太原来找钟节商量对策。
钟节也觉得此事蹊跷,一见张启便问道:“那些来卖大豆的究竟是何人?为何他们的大豆竟是源源不断?”
对于这个问题,张启早有准备,这便答道:“老夫早让人查过了,这些人的确是从秦地来的。这几年关中大旱,此事不假。”
钟节却仍有隐忧,摇头道:“我却听闻,李家这几年收了不少自秦地来的逃人……这些人卖了大豆又往何处去了,你可曾派人查过?”
张启“嘶”了一声,忙问道:“二郎是担心,这些人是李家派来的?”
钟节沉着脸冷冷道:“除了李家,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一下子出那么多豆子。”
张启算了算近日收下的大豆总量,再估摸了一下别的世家偷偷摸摸收下的大豆的数量,也觉得钟节说的在理。可他始终想不明白李家为何这么做,不禁捂着腮帮子疑惑道:“李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想把大豆的价格压下来?”
“如果只是为了压价,那就应该是在秋收的时候,而不是现在……”钟节思量半晌也想不通,只是本能地觉得害怕。“大豆不能再收了!”
“不行!”哪知钟节话音未落,张启就猛地站起身,断然发对。“绝对不行!”
“为何?”钟节拧眉看向张启。
张启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竟觉口干舌燥全身无力。“咱们……咱们联合了那么多家一起种豆子,我还与他们签订了收购协议……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大豆不值这个价了……那张家……我可是将土地全都抵了出去呀!”
说到这最后一句,张启的嗓音都忍不住抖出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