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将崔炎私自料理了显然是不行的。可若是将他送去金陵府,长孙临云的身世也就不再会是秘密,武平侯府的脸面也就彻底砸碎了。
长孙达显然也明白了崔炎的打算,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脸都气白了,抖着手怒指着崔炎嘶声道:“我长孙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算计……”
“武平侯府待我崔家是薄是厚你我心知肚明,侯爷就少在这说嘴了。你若不敢杀我,我给你指条明路,速速带我进宫找陛下为你申冤罢!”崔炎梗着脖子朗然应声。
崔炎设局诈骗原就不是为了钱财,如今东窗事发,他是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长孙家若是杀了他,姐姐必定要与长孙肃义绝,自此羁鸟入樊林,重获新生。可若是长孙家不敢杀他,那就不得不给姐姐一个名分,他也算是对得起姐姐了。
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崔炎如此强势要与武平侯府同归于尽,竟是把长孙家的男人们都给镇在了当场不能言语。就连一向自命不凡的长孙英,慑于皇家威严也是噤若寒蝉。
“儿媳来晚了,公爹见谅。”正当长孙府的男人们束手无策的时候,长公主薛浮冷凝的嗓音又在门外响起。
“大嫂!”原本还是泥胎木塑的长孙慈率先起身迎了上去,躬身作揖。“见过大嫂。”
排行老二的长孙慈是庶子,在嫡庶神教信徒长孙达的跟前并不得脸。他的母亲出身不高样貌平平,也不能给他多少助力。幸而长孙肃性情宽厚,从不因他是庶弟就轻视他。薛浮嫁入长孙府的时候,长孙慈正是年少慕艾。薛浮的风姿教他倾慕,薛浮的行事更令他窝心。年少时,长孙慈曾视薛浮为梦中女神;成年后,他更对这个处事公正得体的大嫂敬佩有加。
“二弟。”薛浮微笑着应了一声,又将目光移向长孙英。
长孙英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大嫂。”
长孙英出生没多久母亲便过世了,长孙达无心管他,长孙肃忙于课业腾不出手管他,府中仆役更加不敢管他,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小霸王的性格。直至薛浮嫁入长孙家,所谓长嫂如母,长孙英可算是尝到了有个严母是什么滋味。时至今日,他仍旧嫉妒大哥,认为自己跟武平侯世子之间只差了一个公主老婆的距离。可面对薛浮,他还是本能地畏惧。
薛浮这才满意,随口应了一声“三弟”,又带着四名婢女施施然向前,在长孙临云的身侧站定。
只见她低头瞧了长孙临云一眼,面上略略浮出一丝讶异。“七郎犯了何事,如何在此罚跪?”
“……母亲。”长孙临云轻轻地瞥了爷爷一眼,垂着头不敢说话。
薛浮也不追究,抬起头看着长孙达笑道:“公爹,七郎年幼,若是伤了筋骨只恐将来上不得马……”
哪知她话未说完,立在她身后的长孙英便忍不住嗤笑一声。
薛浮眉梢未动,只管气定神闲地又补上一句。“不如请家法。”
她话音一落,身后的长孙英的脸上即刻掠过一丝惊恐,仿佛是忆起了某些惨痛往事。
上首的长孙达的神情也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他瞪了长孙临云一眼,气咻咻地道:“这次就权且记下了,起来吧!”
“谢爷爷。”长孙临云这才起身,乖乖在一旁站定了。
“谢公爹。”薛浮亦向长孙达福了福,这才走向长孙肃,在他身侧坐下了。
而在薛浮的身后,一向如小透明一般的崔幼娘竟也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今年二十七八的崔幼娘生来一张粉白的鹅蛋脸,搭配着水汪汪的杏仁眼,教人看着便忍不住心生怜惜。如果说,薛浮是骄傲光彩的金凤凰,那么崔幼娘便是柔弱娇憨的小白兔。
崔幼娘显然甚少列席这种场合,这一路都是战战兢兢,无论儿子还是弟弟都不敢看上一眼,只将惶恐不安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薛浮的身上。直至薛浮温和地向她点了点头,她才释然一笑,按薛浮的安排在长孙达的身前跪下了。
可怜长孙临云这才刚站起来,一见亲妈跪下了,他只得又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