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自贵族们的施压和对各方面的退让, 为了安抚平安京动乱不安的人心,源赖光最终还是作出妥协,不日即将前往大江山去讨伐酒吞童子。
得知这件事以后, 鬼舞辻无惨并不为这场博弈的结果倒向自己而感到骄傲。
正相反,在源氏将领离开平安都城过后, 这位自诩为鬼之始祖的公卿少爷, 反而对外收敛了自己的行踪。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 不加掩饰随心所欲地杀人了。因为启将他身体康复这件事禀告给了藤原赖真,大喜过望的父亲通过举荐令他进入了仕途,天子勅许他以五位的官职升殿, 一时间鬼舞辻无惨多出了不少需要处理的事务。
权势、地位和他人的爱重, 这本来是鬼舞辻无惨作为人类之时, 分外嫉恨兄长所拥有的东西。但是如今事态发生到这样的地步, 这些东西却将鬼舞辻无惨整个人都弄得有些焦头烂额。
作为殿上人,无疑要上朝觐见天子, 并且以近侍的身份陪伴天皇处理公事和出席各种仪式。可就算这种事情被所有人视作不可多得的荣耀, 也掩盖不了无惨无法行走在阳光之下的事实。
他只能穿着严密的衣服,阴天的时候让仆从们撑着厚重的伞出行,同时傅粉和用以遮挡的折扇也是必不可缺之物。至于日照强烈的时候, 就不得不用请假这种手段来应付。
好在当时衣物的风尚便是峨冠博带, 以衣袂飘飘作为追求目的。公卿们朝服的后裾, 有的更是能宽达好几米。所以月彦的服装和时常以‘方忌’做借口的告假, 在众多朝臣之中其实并不算得上出挑。
变成鬼以后, 无惨的心态骤然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就算是天子在他眼里都变得尤其渺小, 人世中的权势更是不能令他产生半点留恋——他本身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趋近于完美的生物。一个站立于世间最高处的存在, 怎么会注意到匍匐在山底下蝼蚁们所建立的王朝?
所以, 无论是他在宫中的当值, 还是父亲在他康复后热心为他物色的妻子,这一切都令鬼舞辻无惨不禁为此感到尤为不耐。
但是每当鬼舞辻无惨因为耐心耗尽产生熊熊怒火,他都会主动将自己心中暴躁的冲动给按捺下去。因为一时的冲动,会让他之前的忍耐都前功尽弃。
明明这些事情都可以粗暴直接地拒绝,但是鬼舞辻无惨仍旧选择了装作常人一般配合,皆是因为他另有所图。
是不愿意让兄长瞧见自己如此的狼狈姿态吗?
启先前在自己面前的形象是多么光明正直,如果不能彻底摧毁这个人的心境和信念,倘若让他在临死之前发表了对自身无法见光的怜悯,那么就不算是一场令人感到快意的胜利。
怀揣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心理,鬼舞辻无惨尚且还不愿意向启揭露自己已然化身为食人之鬼的事实。
他尽心尽力地对这件事进行遮掩,从来不向着启周围所认识的人出手,就算要进食和转换手下,也会寻找离三条府邸更远的地点来谋划此事。
向启隐瞒自己的异状,其实并不能算作什么难事。毕竟说到底,鬼舞辻无惨也只打算独独瞒着兄长一个人。
院子中的侍从们因为主人多年以来的暴虐,导致了月彦少爷的威信和他的阴晴不定一样深入人心。
而对于外面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所面对则是灭口以及毁尸灭迹。被鬼之始祖所转换的恶鬼一点也不介意将现场直接吃得一干二净,至于他们的存在几乎不会被其他人记得。
所以哪怕藤原赖真家的小公子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这些事情也不会传入他兄长的耳中半分。
如此费尽心思地隐藏自己,但是鬼舞辻无惨所最不期待的事情仍旧败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