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里带着斩钉截铁的威严,似乎不容置喙,于是儿子的脸色立刻就白了。
“父亲!”杨修委屈极了,“父亲既然这样不喜欢刘备,为何还要我出使徐.州呢!”
这个须发半白,葛衣素巾的老人忽然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我不曾这样说。”
“那父亲是……”
“我只是轻轻地质疑几句,”杨彪说道,“你便如此失态了。”
竹帘外的蝉使劲地叫了起来。
杨修悄悄地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杨彪看着自己这个聪明秀雅的独生子,总感觉心里交织着两种很复杂的情绪,想夸他聪明,别人的情绪他一眼就能看破,又想骂他这样轻浮,一点事都压不住。
但他的确还年轻,杨彪对自己这样说道,只要跟了一个性情宽仁的好主君,慢慢历练,他总能成熟的。
“其实这件事想要查清楚是谁所为,”老人笑道,“你试一试便知了。”
杨修肃然,“如何试?”
“那些听了消息的人,如何行事了?”
杨修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
六月里,黄河的水渐渐涨了起来,带着几近凶狠的气势,咆哮着,奔腾着,似乎随时想要离开河道,将惊涛骇浪卷向碧绿的田野,吞噬掉这片难得平静的土地。
东郡太守臧洪每年到了这时候,总会离开郡治濮阳,去黄河边上巡视一番,看一看河水是不是涨得太高了,河堤需不需要加固,偶尔还会请那些对气象历法比较懂行的名士和巫师来看一看,某一段河道有没有危险,当地官员需不需要将附近高地先收拾出来,以备百姓躲避洪水。
他今年也是这样四处巡视的,但与往年不同,他所看到的不仅有眼前在田里汗流浃背除草浇水的百姓,还有远处连绵不绝的浓烟。
“那是朝歌啊,”农人停下了锄头,将破草帽抬高些,“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吗?听说整个河内郡都出事了!有人逃过来啦!”
“那咱们可得警醒些!回去我得告诉妇人一声,家里的粮食且收好了!”
的确是要收好的,因为逐渐有流民来了。
那些流民衣衫褴褛,□□着双脚,仓惶而痛苦地逃到了东郡的地界上,他们与以往那些雒阳和长安的百姓不同,他们还没有麻木,没有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因此他们会走一步,回一下头,看一眼已经辛苦耕种了数月,还差一个多月就可以收割的麦田。
他们甚至看着看着,就会忽然跪在地上,向祖宗坟茔的方向用力地磕头,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