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将素不相识的一群陌生人放入封闭的环境, 不需要干预, 一段时间后自然会产生领导者或者领导阶层，毕竟人类就是这么需要被指引的生物。
巴黎大学神学院是欧洲大陆最鼎盛的神学殿堂，建校以来走出一批批卓越的毕业生，陆续在教廷各枢要担当重职。神的光辉照耀下，神学院的学生们自然也要是最优秀最虔诚的那一撮，起码是看起来虔诚。即便在光怪陆离的巴黎城, 神学院的管理也要较其他学院更为严苛，封闭式的管理、教士的权威, 以及……头羊领导。
教皇代上帝在人间牧羊，牧羊最重要的法门就是找准头羊。老师们从不多言, 他们只观察, 就像圣经中教导的那样, 默认学生们的争斗, 然后等待他们中诞生头羊。
阿什利·德·欧特维尔就是此届学生当之无愧的头羊，红发蓝眼的小伙子出身西西里王室，在教皇国长大。他血统高贵俊美非凡, 更重要的是功课卓越，才短短一个月就收服了超过泰半的学生，被这些未来的神官们拥立为他们的领导者。
贫民区的生活让阿什利学会忍耐，却没有让他养成忍耐的习惯, 在拥有自保的资本后展露锋芒, 最大限度地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家族、血统、头脑等等攫取更伟大的利益, 这是那位父亲教授给他的。以最快的速度积累原始资本, 建立固有优势，不要害怕木秀于林，他的身后站着足以让他展露锋芒的底气。若是他顶着欧特维尔的姓氏还畏畏缩缩泯然于众，不会有人觉得他内秀只会认定这个人没有价值。
用最快的速度建立起权威的同时，他也需要“朋友”，而现在勾着他脖子提出要带他回家做客的艾德里安就是这些“朋友”之一。
“你家又要举办宴会？”阿什利新奇，“怎么没有事先发请柬？”
“不是宴会。”艾德里安摆摆手，他灰金色的头发软趴趴地，同色的眉毛细且淡，五官端正却和英俊不沾边，唯有那双高山翡翠般的眼睛绿得让人挪不开目光。此刻，他薄厚适中的唇翘起，眼角眉梢都是舒缓，还有种说不出的得意。哪怕还没问，阿什利都能看出这人心情极好。
“是朋友之间的小聚会，还会有几位美丽的女性。”
阿什利皱眉，“你还邀请了小姐们？还是说伯爵夫人的茶会也开始邀请男士了？”
艾德里安的父亲名声不显，母亲却是安茹家族的小公主，现在头戴英国王冠的亨利二世正是她的父亲。若不是艾德里安的父亲弱势，小公主为了嫁给他触怒了自己的父亲，也许以亨利二世对女儿的爱宠会将安茹伯爵的头衔给她也说不定。在法兰克，除了皇后陛下的请柬，这位夫人的会客厅绝对是最受追捧的存在。
阿什利能够和艾德里安成为朋友除了本身意气相投以外，家世和自身经营也至关重要。艾德里安是个好朋友，阿什利也很爱他，唯一的瑕疵就是——
“是阿比利亚家的新姑娘！”青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热乎乎的气息喷在阿什利耳朵上，令他不自在地躲了躲。艾德里安倒是没察觉好友的避闪，兴致勃勃地说，“她们是来自阿拉伯的女奴，上次十字军东征时带回来的娼女的第二代，身材火辣皮肤又细嫩，足够给我们快活一个晚上！”
阿什利额头青筋迸起，又勉强压下。艾德里安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跟他分享“好东西”，而这种“好东西”十有八九是漂亮小妞，令他十分头痛。他的身体是留待侍奉上帝的，并不想给那些女人侍奉自己的荣幸，正打算像往常一样拒绝……
“来吧阿什利。”艾德里安忽然低落起来，绿油油的眼睛像蒙上一层灰，“这是我的生日，我想找个人快活一下。”
阿什利承认他心软了，只是，“为什么一定要去妓`院找乐子？你若是渴求内心的平静，我们可以一同去祷告，我愿意为你念一整晚的《玛拉基书》。”
我过生日想去酒馆乐一乐，我好朋友说愿意陪我念经怎么办？
艾德里安梗了下，努力稳住自己，“我想在高朝中寻找真意，在释放的瞬间我能接触天堂，这样就会得到满足。”
阿什利沉吟一下，他知道教义理解是多样的，哪怕教皇是人间唯一有资格对圣经做出解释的人，也不能阻止有些教区的自我诠释，其中通过性`爱就是很偏僻的一支。没想到艾德里安在巴黎大学念书，却信奉这么偏僻的教义。想到曾经认为对方寻找姑娘是为了低俗的欲`望，阿什利颇为羞愧，友人明明就是在追逐天主的教士怎么会沉溺私欲呢？
阿什利动摇了。
“我知道你是守身派，但只是陪伴我总是没关系。天父仁慈而智慧，我们通过不同的方式追寻他，总是会得到宽恕的。”艾德里安趁热打铁，谁想到他固执的友人严肃纠正，“通往上帝的道路只有一条，就是伟大的教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