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阿泰尔很痛，从他出生至今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痛过。仿佛骨头都要裂开, 血液滚滚沸腾, 身上的每一片皮肉都溃烂腐朽, 疼痛从皮入骨, 再绞紧灵魂。三天前自下水道出城后, 他顺利与父亲安排的人汇合。但不过半天，本是护卫的人一分为二，向自己的战友举起兵刃。奥尼叔叔以一当十, 拼死护着他逃出包围, 阿泰尔想他永远都忘不了叔叔最后的表情。
阿泰尔不蠢, 他清楚知道自己才是目标，真是因为清醒才更加不敢回头。他的鞋在逃亡中弄丢了，只能赤着脚踩在粗糙的沙砾中, 白腻的脚底已满是血沫，不得已又撕下衣服包住脚，防止血液暴露了行踪。阿泰尔辨不清方向, 好在胸口蜷着的一团毛绒会指路。灰猫小姐天生有双明亮的眼，机灵又擅于发现水源，这是大自然赋予她的独特天赋。猫咪从衣领里探出脑袋, 尖尖的耳朵来回转动，小屁股抵住逃亡者的胸口, 前爪就扒拉着稳住身体, 时不时喵一声指路。阿泰尔又累又饿, 身上还有伤, 随时可能躺在沙子里长睡不醒。好在他有一位经验丰富的饲养员，灰猫小姐不但擅于寻找水源还有高超的狩猎技能，捉个蝎子、蛇之类的不在话下，极大扩充了小人类的食谱。奥肯是很有责任心的猫，主人把这个小胖子交给她照顾，她就要替主人把他养好！
“奥肯，你知道阿什利在做什么吗？”阿泰尔心知自己也是傻了，居然会向一只猫咪寻求安慰，哪怕自己某种程度上还靠灰猫养活。
“喵呜~”
“已经到西西里了？也对，这都三天了。”阿泰尔点点头，“涨潮期行船总是很快的。”想到远在西西里的友人，阿泰尔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连带着肉体的痛苦也掩盖了不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进，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经过骑士团员的背叛，他已经不敢再去最初的目的地。
小家伙虚弱地很，逃亡令他的肉肉的脸颊迅速瘪下去，水汪汪的黑眼睛也蒙上阴影，再加上破裂衣衫和裹脚布，就是一副标准的小可怜。他的状况也确实和外表相符，在绵延数百里的荒漠中跑了两天一夜后，终于双腿一软扑倒在地。
辉煌者和卑微者都有生命终结的那天，命运对阿泰尔来说幸运的是那天不是今天。当男孩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躺在干燥的稻草床上，远离烈日和疾病。
“这是哪里……”昔日的小胖子已经饿成一小只，呆呼呼地凝视上方破陋的屋顶，一副还没有从绝望境地中找回灵魂的可怜样子。
同屋的人显然也没有回答他话语的心情，甚至头都没有抬起，专心致志地削着一柄木头匕首。曾经眼高于顶的小骑士经历人生剧变，这些天的悲惨逃亡已经令他学会了沉默。在没有得到成年人的回答后，阿泰尔默默坐起身细致地检查自身状况，顺带观察这个临时的庇护所，和它的提供者。
这只帐篷的空间不算大，在两人都沉默的情况下却显得空荡了。阿尔莫林在匕首上刻完最后一片刀，小孩除了一开始的慌张问询外没有再多言语，他有些意外又有点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终于，男人先打破沉默。
“问别人名字前难道不应该先介绍自己？”阿泰尔本能地刺回去，说完又发觉自己今时不比往日，对救起他的人如此言语不符合礼仪，于是生硬地补充道，“我是阿泰尔。”
男人并不在意幼崽的叛逆，在掌握对方性命时，他总是格外宽容的。不过这个孩子的确需要被上一课，“教廷的通缉令从梵蒂冈出发，不用一个月你在欧洲大陆就不会有立锥之地。”
“那是陛下被蒙蔽了！”阿泰尔也不管自己的身份暴露没有，刻在骨头里的本能令他迅速反驳，陛下的光辉不容玷污！只要教皇了解真相，一定会释放他的父亲，赦免他们一家。
“圣殿骑士团大团长背弃教义，已由宗教裁决所执行火刑。”男人残酷地揭露真相，在小家伙又惊又怒的吼声后冷冷说道，“教皇陛下亲自观刑。”
阿泰尔像是被卸掉全身力量，曾经的世界在他面前倾倒，所有认知的变为陌生的。全知全能的主啊，您一定知道我父亲的虔诚，怎么能坐视他被烧死？待父亲去往天堂，那些愚人就不怕大天使的审判吗？教皇陛下是耶稣在人间的化身，所有人都说他是行走在世俗中的天主，那么他为什么还下令烧死父亲呢？
可怕的晕眩过后，阿泰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嗓子发紧，“那么你是谁呢？找我有什么目的？”
阿尔莫林露出一点带讽的笑意，“不是我找你，而是你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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