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犹豫了一下,道,
“但那条海道当年不是……”
朱翊钧接口道,
“当年那是遇了大风,才漂没粮米数千石,溺毙军丁十五人,胶莱河开了就没这样的事儿了,只是对付一年,科道官要弹劾就由他们去。”
张诚道,
“可如今财匮民乏,又哪里有银子去付给漕军去山东开海道呢?”
朱翊钧一愣,道,
“漕军运粮本是劳役,朕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名目让他们服役,出的力气都是差不多的,怎么还要另外付银子呢?这漕军运粮也不见他们要银子啊。”
张诚道,
“原来漕军的确有赡运田、有固定的月粮,还有行粮和轻赍银以及少量的赏钞,可自世宗皇帝时起,轻赍银便已归入太仓,不再补给漕军。”
“再加上正统以后,赡运田也纳粮如故,不再优免,行粮、月粮不是被扣减,就是被充作造船料银,各官府差役过帮,都有索费。”
“皇爷别看这漕军有十二万人,其实有不少都是后来从造船、屯种、杂差中添拨的余丁,或是雇募的民船民夫、替官户承佃的舍余、沿河的船户,抑或是土人、渔民、商贩以及运官自带的家丁和军伴。”
“这些人要么是各州县强征来服役的普通百姓,要么是已经倾家荡产、入不出敷的漕丁,倘或皇爷开恩,他们继续漕运或许还有的口饭吃。”
轻赍银是正兑漕粮外需要收受的额外加耗费用,一般折银征收,一部分用作沿途大小官吏盘剥的费用,一部分用作补充漕粮运输过程中的损耗。
当漕粮运到京师仓库时,如果漕粮准额运到,则将轻赍银的一部分补给各总漕军,后来却被收归太仓,作为朝廷税收的一部分,再也不补贴漕军了。
朱翊钧听得出张诚的意思,太仓的这部分收入是附加在省大小官吏盘剥之后的,倘或没了漕运,朝廷的税收也会受影响。
正是因为朝廷是最后的既得利益者,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谁都不会提出要去改革漕运。
历史上大明最后一次改漕运为海运是崇祯十二年,那时却已是为时已晚。
朱翊钧笑了一笑,点出张诚话中的逻辑矛盾道,
“既然这些漕丁本就受制于漕运,甚至因漕运而倾家荡产,那他们怎么会反倒会跟着那些官吏去维护漕运呢?”
张诚淡笑道,
“皇爷,这漕丁倾家荡产,和漕丁维护漕运的道理是一样的。”
“为保四百万漕粮足额到京,一旦运粮船只沉没,或是漕粮纳仓不足米数,则要漕丁买粮赔补,漕丁若是稍有不慎,往往则借欠债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