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柏的父亲正是死于贪贿财利。为了保全自己的亲族,他不得不向皇帝投诚。他生平最恨贪官污吏。
方谨以气音对顾川柏说:“你拿了我的令牌,借了我的死士,在京中散布谣言,险些暗杀了朴月梭。这一笔烂账,我没跟你算。”
顾川柏道:“是您默许我传播谣言,暗害四公主的名声……”
方谨捏起他的下颌:“你总要有些分寸。”
顾川柏拘谨地偏过脸:“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方谨噗嗤一笑,讥嘲道:“迂腐。”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放开了手。
方谨和顾川柏都没察觉谢云潇正坐在三丈之外一棵大树上。茂盛浓密的枝叶掩盖了谢云潇的形迹,他绝佳的轻功更是当世无匹,河畔飘散着淡烟薄雾,在场无人看清他的踪影,唯独华瑶注意到他消失片刻,忽然又回来了。
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华瑶心想道。
“殿下,”杜兰泽喊了她一声,“镇抚司再三清点了这批货物,共有棉甲七百一十二件,栗米一百石,草药一百斤一十斤。以我之见,恐怕是叛军在京城偷运辎重,郑大人亦被叛军所杀。事关重大,我们需得尽快上报。”
华瑶佯装震惊道:“竟有此事!”
杜兰泽与她一唱一和:“幸亏镇抚司明察秋毫,发现及时,赶在大船离岸之前,收缴了这一批赃物。诚如指挥使大人所言,羌人羯人贼心不死、乱我边境,趁着京城这场瘟疫,羌羯说不定要再掀风浪。”
华瑶点了点头,附和道:“确实,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勾结三虎寨了。三虎寨通敌作乱,早已犯下了谋逆大罪。”
那一厢的镇抚司官员仍在做着记录,笔杆竖直,笔尖急动。事关谋反,谁敢懈怠?当天傍晚,厚重的卷宗就经由官员之手,顺利地呈到了内阁。
打从京城闹了瘟疫,诸多内阁重臣都被禁足于皇城之内。这帮重臣年过六旬,均有家室,甚是牵挂家人的安危,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着瘟疫即将平息,灾民也被尽数安置,京城竟然盘踞了一帮叛军,私从河道转运辎重,妄图动摇大梁的根基。
内阁首辅徐信修亲自读过卷宗,确认京城的叛军潜伏已久。他们把货船装作官府选定的商船,通过兴庆宫附近的那条水路,转向吴州的河道,沿河畅行多日,停靠在吴州、秦州、左邑的三省交汇处。根据探子急报,秦州常有大批商队在三省交汇的岸口接货……秦州,乃是二皇子高阳晋明的封地。
文渊阁内,茶香满室,徐信修身披大氅,手捧铜炉,缓声道:“最迟后天早晨,我会向陛下呈一封密折,此案事关二皇子、三公主、四公主,拖延不得,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诸位可有话说?”
内阁次辅赵文焕也没把卷宗打开,只略微抬起眼皮,双目半阖半睁,慢悠悠道:“二皇子本被禁足于嘉元宫。上月末,御林军护送他入住京郊,他幸得天恩照拂。若他意欲谋反,辜负天恩,必是早已做足了准备,他那些近臣的病症……”
徐信修道:“半真半假。”
赵文焕细观徐信修的面色,试探道:“陛下德泽深厚,恩宠子女。二皇子甫一成年,享得秦州封地,早在秦州立下根基,常年蓄养着一批精锐骑兵。若他贪得无厌,祸害全省,与秦州接壤的十个省份理当立刻戒严,朝廷要速速进军,尽快收回秦州,谨防秦州之乱祸及康州。”
今夏康州大旱,康州的灾民数以万计,两个月前就爆发了一场叛乱。晋明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谋逆,向来宽厚的赵文焕也不敢包容他。
翰林院大学士谢永玄仍在翻阅卷宗。他极快地细读镇抚司的这封折子,就知道镇抚司的几位年轻武官一心争功。原是因为郑洽已死,空出了一个副指挥使的位置,底下的人都想往上升。他们暗中比较各自的实绩,只盼能获得皇帝与内阁的垂青。
谢永玄顿了一顿,目光掠过谢云潇的大名,先把卷宗翻到下一页,才说:“秦州、康州、岱州、容州共号‘天下粮仓’。今夏康州滴雨未降,颗粒无收,粮仓空无一米,仅靠岱州、秦州以水路送粮,供给北境四州。诸位,非我危言耸听,实是岱州、秦州不可失守,关内若是缺粮,再难抵抗内忧外患,百年社稷也将倾覆。”
徐信修、赵文焕、谢永玄一席官话忧国忧民,实则把矛头直指二皇子。内阁的其余几人听完他们的话,也不便再牵扯三公主或四公主。众所周知,三公主是徐信修是外孙女,四驸马是谢永玄的亲孙子。徐信修和谢永玄合力保人,内阁上下皆无异议。
两日后的清晨,徐信修求见皇帝,呈上密折。
皇帝早知郑洽惨遭斩首。郑洽之死,直触逆鳞,这一大清早,皇帝的脸色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