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些的,手脚还算麻利,上午到傍晚,可以剪出十几斤,年纪大的那几个阿婆,动作慢,一天下来也就能剪个几斤,换成钱之后,谁的都不多。
这点零碎钱,难怪年轻人和男人都看不上,他想到昨晚给莫听云拿的雪糕,买一个雪糕的钱,就已经比她们一天的工钱还多了。
要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他根本没有这个想象力想得到摘椒人一天能挣多少钱。
他又想到刚才有个阿婆说的“活路”,这个词在当地方言里,既指工作,又指字面意思,能活下去的路,八十几岁了,还不能歇下来当个聋哑家翁,要奔着活的路去。
他低头打量她们的手,手臂是松弛黝黑的,手背上只覆盖着一层皮,老人斑明显可见,手腕上套着银圈,贴着风湿膏,指甲缝里有洗不干净的黑泥——这是农民的手。
人生那样艰难,在她们身上写满苦难。
宋唐想起新闻报道里和女校长抱头痛哭的辍学少女,想起有新闻说过四亿多人不上网。
山中岁月其实不长,这样说了几句话,等雨停了,天也就黑了。
因为有客来,朋友家大伯娘特地多做了两个菜招待宋唐,用腊肉炒的四季豆,和藤椒鸡,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因为自己来了,才让人家多花了钱。
吃完饭之后,他和朋友在院子外头说话,说起自己的感慨,问:“我能做点什么帮助他们么?”
朋友夹着烟使劲吸了一口,往外吐烟圈,“不用了吧,今年上头给了有补贴,我让收藤椒的那人明天再多给点,算我的账就行,其他的……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外人来打破不太好,你能补今年的,明年后年呢,谁也不敢保证买卖会一直做下去,算了吧。”
宋唐沉默半晌,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我听说别的地方有青壮男性去摘椒,一天给一百五,有的地方要中年妇女,手脚快的一天也有两百。”朋友又狠吸了一口烟,“但我们村,就一直是这个价,而且只有女人做这活儿。”
宋唐点点头,“长贫难顾,加工钱捐款什么的都是治标不治本,这事儿还得国家来,靠国家福利。”
“嗐,你多画画,我多拍照,咱们多挣钱多纳税,就算积德啦!”朋友说完这话,将烟屁股扔到地上,抬脚碾灭了那点火星。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告诉宋唐:“那边有一条旧公路,已经没什么人走了,人车都走新路,每次回来,旧公路两边的灯越亮越少。”
人世悲苦,挣扎求存,宋唐不知道这是多少农村的缩影,只觉得心头酸涩,又觉得有些绝望。
他沉默了很久,朋友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沮丧,拍拍他肩膀,“早点睡啊,明天带你去看她们摘椒,顺便帮她们拍照。”
有些去年拍的照片,明天也要送去给她们。
入了夜,躺在木板床上,也不敢频繁翻身,因为会发出嘎吱的声音,他压着声音给莫听云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