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让依礼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天子不经意瞥见了,不由心中再度泛起感慨。
并非是恶了郑璞的粗鄙。
而是他倏然想起了,近些年在岁末时出宫飨士卒时,那些士卒用餐仪态与郑璞相差无几。
地小民寡的大汉,为了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毕举国之力,是故如今的军籍者极多。
毕竟北伐数年以来,士卒战损的、伤退的,尚有因水土不服或疾病等缘由物故的,零零散散合计一起已然六万有余了。
但如今陇右与河西等地,尚有十万将士屯田戍守与枕戈待征!
有一些是从巴蜀之地新募而往的,更多乃大汉收复陇右与凉州后,从魏国俘虏中挑选、将附魏羌胡部落或豪右徒附与部曲授田编入军籍;抑或者是以丝路贸易与牧场田亩诱巴蜀豪族而往,趁机将他们的部曲编入郡县戍守轮值之卒,等等。
巴蜀人力物力枯竭、大汉短时期内无有再度征伐的底蕴,并非是一句虚言。
是故,天子此些年出宫问贫察孤寡,多往来于屯田在京师成都周边的军籍家眷,但求不令那些为国征战的北伐将士死不瞑目。
今见郑璞行举粗鄙如军中鄙夫且带疤的颜容,亦令天子陡然思及了北伐未开启之前,初见时意气风发、风姿特秀的桑园郑郎。
岁月奔流不息,将美好淹没将丑恶掩埋,亦让人们领悟许多世间道理。
名望与德行等乃士人所求耳,非乃君王绳准。
至少,以如今天下三足鼎立之势,并非是君王所求之功。
如子瑾所言,我且论迹不论心罢!
须臾间,心念百碾的天子没有了食欲,放下割肉小匕,起身取清水漱口净手。
此时堪堪腹饱的郑璞,见天子案几上所剩炙肉与稻饭极多,同来净手漱口时亦忍不住发问,“刘君近日食欲不振乎?”
“非也。”
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麻巾擦干手,天子摇了摇头,随意寻了个理由搪塞,“乃我出宫之前,皇后还奉了些许糕点与我果腹,现今腹中不饥。”
言罢,又挥手招扈从牵来马匹,利索的扶鞍而上,笑谓道,“子瑾且随来,看我亲耕的稻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