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见迎春红了眼圈,便知这个妹妹受了委屈,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问:“到底是怎么了,来来来,且先说与嫂子听听……”
这姑嫂两个,一下子就将邢王二位夫人给越过去了,这两位面上有些挂不住。王夫人还好,原本这事儿就没怎么掺和。邢夫人那边,却心底一股无名火起,心想迎春竟然无视自己这个嫡母,实在是不知礼数,她心里暗暗咒开:不过是公府千金又如何,说来说去,只是个庶女,接着选秀想攀高枝儿,怕是在做梦吧!
想到这里,邢夫人又连凤姐也一起怪上了,怪儿媳多事,又怪老太太大惊小怪:迎春这才次是初选过了而已,谁知道复选时能不能选中。
无独有偶,邢夫人夫妻两个,简直是如出一辙的心思。
不多时,荣禧堂外头闹将起来,说是大老爷贾赦吃多了酒,听说庶女初选过了归家,赶来吵闹。
“费这许多心思选来作甚?依我说,还不如宫里早早撂了牌子,有我这个当爹的自行给她安排夫家!”
贾赦一路高声吵闹,这番话教荣禧堂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贾母气得身子发抖,怒道:“孽障!你打得什么缺德主意,当我还不知道吗?”
早先贾赦想走十四阿哥的门路,在兵部讨个缺,因此起意要将迎春许给十四阿哥麾下的一名门客,只因碍着迎春还要选秀,迟迟没能说定。眼下看见迎春过了初选,万一复选记名了,以迎春的出身,亲事不会指得太高,实在是不如他用来走门路来得“实惠”。
然而贾母惦记着元春,晓得迎春若是低嫁,回头平郡王府脸面上不好看,因此死活不同意贾赦事先给女儿说亲。
因贾赦今日吃酒吃醉,再听说了女儿初选通过的消息,心里郁闷,借着酒意就大闹起来。
荣禧堂里,迎春脸色惨白,凤姐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急,连忙将迎春一扯,姑嫂两个,借口“回避”,躲到了后堂去。王夫人见贾赦闹得不行,赶紧使人去寻丈夫贾政,让他带人来将贾赦劝走。
其他女眷如尤氏,实在是尴尬非常,偏生劝又无从劝起,一时又离不得,只能强撑着留在荣禧堂中看戏。
贾母却不肯让贾赦走,伸手指着他的鼻尖,高声道:“你一个当老子的,还不及儿子活得明白。告诉你,二丫头但凡落选我便不管,她若是选上了,嫁妆银子一分钱不用你出,自有她祖母为她张罗!”
贾赦听了这话,心下一喜,想着能少出几千两银子的嫁娶银子总是好事儿。偏生他还诞着脸对贾母说:“这不是银子的事儿……”
这时候贾政刚好赶来,见大哥挥动着双手,要上前去向老太太理论,吓了一大跳,连忙伸臂将贾赦抱住,又唤过宝玉,父子两个一左一右,将这满身酒气,口里骂骂咧咧的兄长伯父夹着“劝”了出去。
宝玉在一旁扶着贾赦,一面向外走,一面想起迎春摊上一样一对父母,虽有兄嫂帮衬,但前途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准。再加上他自有一番奇谈,说是女儿未嫁时是颗无价之宝珠,待到出了嫁,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竟是颗死珠,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①。
眼看着迎春已经过了初选,往后又要复选、指人、出嫁、成亲……宝玉心里只能暗暗感慨,这世上又要少个清洁人儿了。他感慨毕,已经与父亲一起将大伯父送出荣禧堂。他再回转,座上老太太也已经消了气,由王夫人扶着往后头去歇着。宝玉心里惦记着答应史大妹妹的两首诗还没有作完,答应宝姐姐要写的两幅字还未写过,也顾不上迎春,自己忙忙地回绛云轩去了。
*
迎春过了初选,兆佳氏府上两位小姐也是一样。如玉与如英这两个,堪堪在掌灯之前回到老尚书府上,听闻老尚书马尔汉还在堂上等着她们,姐妹两个忙不迭地赶去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