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娘却也听说过宝玉之名,连忙问:“莫不是府上衔玉而诞的那位哥儿?”
王夫人立时露出笑脸,谦虚地点点头,命人将宝玉叫来,只说来了外客,让来见见。
这日宝玉本该随着教书的师父在外书房读书的,只偷懒了说不舒坦,在自己院儿里看鹦哥儿打架,听说老太太这里有外客,有凤姐儿的姑姑和表弟,连忙来看。待来到贾母这里,问清楚姓名,宝玉这才想起:眼前这小哥儿的兄长石咏,竟还是与自己见过一面的。
“带弟弟吃茶去!”贾母吩咐宝玉,“你问问人家喻哥儿,我瞅着人家呀,读书比你勤快,比你好!”
宝玉赶紧冲着贾母笑着一揖,说:“我一见了石家表弟,也觉得是如此!”
当下他只管扯了石喻下来,走出花厅,来到荣禧堂跟前的抄手游廊下,小哥儿俩齐齐地舒了口气。
宝玉一瞥身边八岁娃娃的小模样,当即笑道:“老太太说你读书厉害啊!”
石喻笑着拱手谦虚:“过奖过奖!老太太不过是随意鼓励两句我这后学晚辈罢了!”
宝玉“呀”了一声,觉得面前的人对答老道,实在不像是个八岁小儿:“你都读到‘五经’了?哪里是后学晚辈?”
他平生最不喜欢与人谈起经济仕途,看见这八岁的小哥儿铆足了劲儿读书,忍不住问:“等你念完了四书五经,学塾里就只会翻来覆去地教你那些八股制艺,你难道喜欢那些?”
石喻扭头看了看宝玉,对他问这等话,似乎有些吃惊。
想了想,石喻忽然向宝玉一笑,说:“我其实也不喜欢。”
宝玉:……?
“没办法,我哥说了,我们这样人家,靠不了旁人,只能靠自己把自己的前程担着,为了我娘将来的日子能轻省点儿,就算是不喜欢,也只能咬着牙苦读。”
宝玉一怔,当即想起了去年林姑父进京,向自己说过的“科举八股,只是晋身的手段途径,可以不喜,然而身为贾家子弟的责任,却无法规避。”
石喻小哥儿靠不了旁人,他难道就能靠得了旁人了?
宝玉一时陷入沉思,石喻则笑笑说:“宝玉哥哥的心思我能明白。我哥也说过,八股制艺确实是没什么意思。只是一味逃避,更加无法改变现状,只有你说话有人听了的时候,或许能将这意思表达一二。”
石喻说到这里挺了挺胸脯,说:“我盼着将来能在朝堂上痛陈八股之弊端,盼着到那时,我说的话,有人能听得进去。”
宝玉忍不住侧目:厉害了,小哥儿。
可他听了石喻所说的,忍不住又思索:人家八岁的小哥儿,都能有这番见识与志向,那他这个十几岁的人了,整天胡愁乱恨地在这儿到底是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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