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向姜夫子打听过喻哥儿的学习进度,知道弟弟说得没差,确实是还没开始读《论语》。寻常蒙童,很难在几个月里将石喻所学的那些一口气都学完。石喻这边多少因为开蒙得略晚些,所以夫子帮他赶了赶进度。
然而石喻只是每天听同窗们念背论语,听得多了,竟然也记了下来,当着富达礼的面,背得一字不错。连石咏这个当哥哥的,都有些吃惊。
这孩子,貌似在读书这件事儿上,真的很有些天赋啊!
富达礼听了喻哥儿用稚嫩童音背完《学而》,又一口气还要再往下背,当即拦住,面带温煦,点头笑道:“好,好!喻哥儿背的不错!大伯可不是夫子,不是来考察你功课的。回头大伯送你一套文房四宝,盼你好好读书进学,将来考个状元郎,给老石家挣挣脸!”
说到后来,竟有些哄着小孩子的口吻。
石咏听见,错愕之际,心里不免对弟弟稍稍生出些小嫉妒。要知道,这位堂伯父对他从来不假辞色,偏生见了喻哥儿就觉投缘——
喻哥儿竟这么招人稀罕么!
要知道,当初石家就是因为伯爵府不待见喻哥儿的生母,才硬生生从永顺胡同分出来的。结果一见了喻哥儿,一向严厉的富达礼竟难得露出笑意,打心眼儿里一副稀罕得不得了的样貌。
石咏所不知道的是,富达礼一见到石喻,就想起了幼子讷苏。常人都偏疼小儿子,富达礼深心里也是如此。他自有嫡长子继承爵位家业,可是讷苏是一把年纪上才得的,说不疼,是骗人的。因此富达礼也盼着讷苏能好好进学读书,将来身上有个功名,比起蒙荫出仕,出路更宽光些。
然而富达礼的继妻佟氏对这个独子也是百般溺爱,单进学这一件事就折腾了许久,一会儿要在族里寻个妥当的伴学,一会要给讷苏单独寻个师父。讷苏与石喻年纪相若,可如今给讷苏开蒙却远没有石喻那么顺利。
自家孩子不那么省心,看“别人家的孩子”,富达礼自然格外稀罕。
“张成,送喻哥儿去内院,见一见老太太、太太、二太太她们,也告诉太太一声,让讷苏也见见喻哥儿!”富达礼吩咐他身边的大管事。
俗话说,近朱者赤,富达礼也满心希望自己的幼子讷苏,能和“别人家的孩子”好好交流,好好学学。
石喻只是个小孩子,带进内宅自是便宜。石咏却是个大人了,此刻只能留在外书房里,陪富达礼说话。
喻哥儿一走,富达礼眼前只有一个石咏,他脸上那副稀罕至极的神情登时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嫌弃……
*
少时石咏与石喻一起,从永顺胡同出来,石咏可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富达礼消息灵通,石咏在养心殿造办处的各种“光辉事迹”,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怨这个侄子,将他那“少说少做”的四字真言抛在脑后。
石咏却有口难辩,“少说少做”,确实是正理儿,可是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啊!
总之与富达礼谈过话之后,石咏确认,这个堂伯父从脸上,到心里,都是嫌弃自己的。
而石喻所受到的待遇却全然不同。
石喻是个生得俊秀的小哥儿,唇红齿白,因为血缘相近,他和讷苏还有几分相像。这两个小哥儿并肩站在伯爵府内眷们的面前,粉妆玉砌,一般高,老太太太太们立时喜欢得不行,各色表礼自然都少不了石喻的份儿。少时石喻从内院出来,大管事张成竟然还帮他提着个大匣子,里头装的全是表礼:尺头、荷包、小金锞子。
石咏本打算再去拜一拜二伯父庆德的,庆德却是外出,不巧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