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怔忪后,歌伎回过神,立即红了眼眶,她顺势跪坐在地上,我见犹怜地仰起头:“我瞧军爷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为何一定要杀我?!”
“是,我确实犯过杀戒,但那些都是强盗贼子,再不济也是作践人的负心汉,我又有什么错呢?”
这话说得九曲婉转又催人泪下,但栏杆后执掌生杀的男子却不为所动,他只是沉默又悲悯的望着歌伎——可就是这堪称温柔的眼神,却让歌伎再也哭诉不下去了。
“阮烟雨,秦淮湘县人氏,今年四十八。”男人定定地望着歌伎,眼神清澈,他朗声宣读,“若干年前你被妖魂寄宿,从此以取人性命为生,有证可查的凶案共三百六十七起,受害者多是无辜百姓,其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孩童不可计数。”
妖伎的笑容消失了,它没料到时隔多年,那个叫人痛恨又怀念的本名还能再一次在耳边响起,还是人类时的记忆涌上心头。
“你以为你是什么正义之辈吗!”歌伎不再伪装,它猛地站起身,一脚踢开小鼓,那美艳的脸上浮起凶狠扭曲的神情,“你们这些彩皮狗又有什么资格来定我的罪!”
“是的,我没有。”男人竟颔首赞同,但随即他补充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审判者,但我却有执法的责任,阮烟雨,你已经与妖魂同化,我必须在这里斩除你。”
歌伎一愣,破口大骂:“‘执法’——好一个笑话,原来你们四神卫也有秉公执法的责任!!”“你们不过是最卑鄙的朝廷鹰犬,谁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涉足江湖?说得再好听还不是铲除异己、草菅人命,跪在地上舔着主子的脚,那滋味必然极妙吧!”
这话听着极其刺耳,但它还真不是凭空捏造的,男人沉默片刻,没有反驳,只郑重道:“四神卫恶名昭彰不假,但我可以和你保证,我麒麟卫只斩妖除魔,必不冤枉无辜。”
话音落下,男人从二楼一跃而下,他手中的短刃像是活了过来,清脆的绿影流星般坠落!
*
涟湖中央的楼船突然垮塌,而随着轰然坍塌的声音炸开,华美的船只上冒起黑烟,竟是被人在内放了把火。
奢靡的楼船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要知道这楼船可是涟湖红船中的魁首,它的背后是两江布政使,而现在却说毁就毁,竟没有一个人敢多问一句。
是啊,谁敢呢?这可是四神卫办事!
河岸上,一位披着青黑衣袍的武士望见这一幕,悄悄地松了口气,随后一脸事后诸葛的样子感慨:“总算是毁了,看来这一次也十分顺利……亏得那群小孩子怕成这样,哼,自己没见识也就罢了,还在西局面前丢了份,这世上难道还有咱们麒麟卫斩不掉的妖吗?”
这位武士的同僚们也穿着清一色的土绿,各个精干凶悍,其中有人应道:“那是当然,也不看是谁出手!这天下就没有比咱们督卫更厉害的人了,再来三个妖伎也是一样的下场!”
这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于是大伙便一起笑了,唯有一位高大英朗的青年面露不屑,他对上小领队,相当耿直地道:“唐同知,你这个‘咱们’又是哪里来的?斩杀妖伎的可只有兰大人。”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热闹的气氛也一扫而空,唐同知那张黝黑的脸上则闪过无奈的神情。
这青年还不就此打住,只继续嗤笑:“唐同知,袒护过了头就是掩耳盗铃了,什么‘那群小孩子’,就算是新人也不该在请报上有这么大的疏漏,鹿蜀卫早就该自查内审了,省得次次都被西局按着头讥笑!”
唐同知:“……”
这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唐同知早就被这小子气得没了脾气,要是一年前他大概能跳起来和他争论,但到了如今,他也只是长叹一口气:“唉,沐大公子,昨天督卫刚和你说过什么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