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侍女一起消失的,还有装着李贞全幅身家的包袱。幸而权达身上还带着钱,李贞又典当了一些首饰,艰难地捱到袁州。
李贞就算早年被囚禁在深宫,但从未真正过过苦日子。这段时间的经历击碎了李贞全部骄傲,她受够了这种每一个铜钱都要算着花的日子,李贞甚至觉得病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穷才是最可怕的疾病。
权达见李贞不说话,知道她还是介意的。对啊,毕竟是金枝玉叶,天生就该当明珠养着,怎么受得了这种穷日子?权达说:“公主,你不要灰心丧气,我们还年轻,有力气有时间,比外面那些拖家带口的平民还是强多了。我们慢慢来,日子总会越过越好。我反倒觉得,现在这种自食其力的生活,可比在东都被人伺候安心多了。”
李贞垂下眼睫,过了一会,她低声问:“从东都发配到穷山恶水的袁州,你就不恨吗?”
权达一听这话,沉下脸,难得用严肃的口吻和李贞说话:“公主,风水轮流转,有呼奴使婢的富人,就有耕地种田的穷人。东都的日子都过去了,你就当做了一场梦,不要惦记,更不要埋怨,安安心心过现在的生活就好了。”
李贞垂着肩膀不说话,权达知道她尊贵惯了,一时半会受不了这种落差。权达便没有吵她,让她自己慢慢想。权达给李贞擦完头发,又忙着去厨房烧水。李贞保留着宫廷的习惯,每日沐浴,权达不舍得让李贞委屈,就每天自己去烧水。
洗澡要的水不少,一锅烧不完,权达又是看火又是烧水,等终于折腾出一桶水,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他把水挑进屋里,发现李贞没有换衣服,而是坐在桌前,静静看着一壶酒。
从皇宫里出来的孩子,即便是有名无实的公主,礼仪也好看极了。李贞跪坐在蒲垫上,侧影笔直端正,权达看得愣了一下,倒没有注意她的酒是从哪里来的。
权达声音不由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幻梦一样的美人:“公主,你怎么了?”
李贞回头,难得对权达展露出一个笑,对他招手道:“今日是除夕,你也累了一天了,坐下来歇歇吧。我备了一壶酒,我们夫妻对酌一杯。”
自从成婚后,李贞对他少有好脸。权达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若不是当年情况复杂,李贞万万不会嫁给他这个莽夫。因此权达对李贞十分顺从,都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她对他笑一笑,他觉得自己魂都丢了一半。
权达有些窘迫地坐在对面,搓了搓手,问:“公主,你怎么想起喝酒?”
“夫妻情趣而已。”李贞执起酒壶,满满倒了两杯,亲手奉到权达面前,“请。”
直到现在,她依然不肯叫他驸马。但是权达根本不在意,他被李贞话里的“夫妻情趣”撞得眼晕,晕乎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水划过喉咙的时候他还在想,李贞刚才说了“夫妻”,是不是说明她已经认可他们的关系了?长此以往,他们是不是也会像寻常夫妻那样,柴米油盐,儿女双全?
这酒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权达喝下去后,很快就觉得头脑发晕,渐渐连身体都撑不住。权达猛地晃头,用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李贞:“公主,你给我喝了什么?”
“你找来的发油很好用,养颜粥想来也不差。”李贞看着面前粗狂威武的汉子,声音低哑幽深,像是墓茔上飘忽的鬼火一样,“可是,我还是更喜欢燕窝鱼翅,荣华富贵。”
权达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彻底闭上眼睛。李贞等了一会,见权达不再动弹,悄悄去抽他手里的酒杯。可是无论李贞用多大力气,都抽不出来。
李贞气恼,她顾不得会不会被女皇的人看出破绽,赶紧把剩下的酒倒在门外土地上。她都顾不上熄灯,拿起斗篷匆匆往外跑。
这段时间李贞从未动手做过家务,短短一段路都跑的跌跌撞撞。她推开后门,悄悄唤:“仙师,您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