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跟我们混的熟了,便开始吐露心声,像头小牛一样哞哞的哭,说想阿耶阿娘了,想回洛阳了。
我暗暗坏笑,先哭着吧,等哭够时候了,就像烧得正旺的炉火,可做出最可口的菜。
木头人陈硕还是每逢双日便来与我上课。
守制如她,即使我不在宫里的时候,她也静坐在我的书房内,把课时耗完才走。
多拿一份公主保傅的俸禄,她便履行一份该有的职责,并且,毫不耍滑偷懒。在这一点上,我还是颇为敬佩她的。
仍是黄天暑热的一个下午,太阳要把窗外的叶片烤干。她抱着书本笔匣来在了怀柔殿,一进偏厅把东西搁下,赶紧用湿手巾擦了满面的大汗。
前番赐婚之时的尴尬,她仿佛已经全然抹去了,十足淡定。但我出于某种思量,还是悄悄问她订婚之事如何了。
她定定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出于礼貌说道:“原来公主如此关怀下官。婚姻大事全凭主上与长辈的安排,我听任就是。”
我承认许多时候我是狡黠的,现下依旧闪着眼睛:“先生自个儿对蕴公子可有属意?您别怪我直问,因为我听别人说呀,令尊是对李相心中有愧,这才想着联姻修好,冰释前嫌呢。”
我细看着陈硕的反应,她深呼吸了一口,神色凝重了一些,字正腔圆的答道:“家父向来视相爷为恩师,何来冰释前嫌一说。该上课了,请公主把纸笔备好吧。”
她倒守口如瓶,我只得把练字的元书纸铺在毛毡上。
课上到末尾的时候,陈家幼子陈诉居然来了。
十四岁的小少年清清朗朗,身穿着件正五品的朱红色官服。我目光一闪:“呀,榜眼这是当大官了!”
他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公主有礼了,学生现在被授了门下省五品的‘给事中’,日常在御前行走,顾问参政。”
陈硕一抬眼:“你过来作甚?”
陈诉轻声说道:“圣人寻二姐有事,小弟来唤二姐回甘露殿。”
“随便打发个宫女宦官就可,何须你添事!”
陈诉垂垂脑袋:“因打算往临照殿与长姐小叙一话,既然顺路,便也来给公主和大长公主请个安吧。”
陈硕收了笔匣警告他了一番,便与我告退了。
人走后,陈诉始才松快下来,一下子坐到凳子上,嘘了嘘气。
我笑道:“真是奇怪了,在自家姐姐面前好生拘谨,反倒与我不生分啊。”
他伏在书桌上拄着头:“我一直觉得公主面善。”
“嘁,小小年纪倒挺会与人搭话。”
他一正色:“是真的。”又顿了顿,眼神突然迷茫起来,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句:“是很奇怪,为何在家中,除了修媛娘娘,其他人都跟我有些说不清的隔阂呢……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