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核磁共振,笠超被推回了病房,护士让玉娘、婉如他们这些家属时不时帮笠超做手部、腿部的按摩,做功能体操,但玉娘、婉如手上都没劲,庞敏看了说:“我来。”
她老人家过去和老公严若松一起练过好长时间的咏春拳,那腕力、臂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所以由她给笠超做按摩的时候,连一旁的护士也不由得喊道:“婆婆,也不能太用劲了,病人会受不了的,适中,适中哈……”
庞敏休息的时候,上官仲轩便接着为儿子按摩,做体操,婉如、玉娘怕累着他们,毕竟都上了岁数了,就让护士长请来男护工,帮着照顾笠超。
躺在病床上的笠超心如死灰,任由他们摆布着,心高气傲的他,此时连死的心都有了。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种罪啊,而且还连累了自己年事已高的父亲和这么多的亲人。“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过去我是不靠谱,成天寻花问柳、醉生梦死的,可我自从和柔儿在一起后,我不都改了么,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么,你为什么又要这样摆我一道啊?”
现在,他只想和一个人在一起,那就是青柔。他不想让他的亲人们为他担心、受累,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念青柔,甚至他都不想做任何的治疗了,只想和青柔躲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僻静之处,把头埋进她温暖地怀里,就这么静静的死去,可比什么都好……
第三天,笠超左手慢慢恢复了,变得有劲儿了,在亲人们的精心呵护下,左脚也慢慢有了知觉,但还是使不上什么力气。
要知道,平时笠超的左手、左脚可是最有力量、最厉害的,施展无影脚,他也惯用左腿;要说到扳手腕,在笠超的记忆里,好像就从来没有人赢过他的左手,可是现在……
与其这样生不如死,还真不如直接死了干净,笠超时不时绝望地这样胡思乱想着……
病房里住着各色各样的脑血管病人,躺在大门边71号病床上的那个三十多岁、从锦都郊区医院转来的那个黑黝黝的汉子,都已经昏迷两天多了,也和笠超一样,颅内出血,听庞敏回来讲,那个年轻人本来就有高血压,帮朋友搬完家,主人请客吃饭喝酒,饭都还没有吃饭就成这个样子了。庞敏还说,在门外,听医生催他们家属好几回了,要他们赶紧凑足医疗费,尽快做开颅手术,不然就晚了。说完庞敏感叹道:“唉,农村人,摊上这么大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到哪里凑得起这么多的钱哦。就算是借到了,以后啥子时候才还得完噢?超超,你的病和人家一比,那就要轻得多了。我听到医生说,”她压低声音悄悄跟笠超耳语道:“就算是救过来了,也可能就那个样子了,下不了床了。所以你这点小病小灾又算啥子嘛。”
笠超听了苦笑着想:“还小病小灾呐,我整个人可都废了呐!”不过听师娘这么一劝,心里好像觉得要轻松一点了。他看道那汉子四岁多的儿子在病床上爬上爬下的玩耍,懵懵懂懂,浑然不觉这么大的灾难已经降临到家人和自己身上,笠超心里很是酸楚,可能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吧,此时的笠超有了那么一点精神,他让护工把床头摇起来,然后对师娘说道:“拿点点心和水果给那个娃娃吃嘛,怪可怜的。”
庞敏听了笑嘻嘻地拍了拍笠超的脸颊说道:“你都还没有好利索,就晓得可怜人家了,你这个娃娃哦,你要是都没得好报的话,那老天爷就真的是眼瞎了!”说完,拿了好多吃的过去给那个胖嘟嘟的娃娃。
笠超的隔壁病床,躺着一个二十**岁,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小伙儿,一直都不言不语,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不是看着天花板就是望着窗外的虚空处,空洞而绝望,或者有时干脆就蒙头大睡。他睡觉的时候,他那个长的很富态的妈妈感到无聊,就跟庞敏摆龙门阵,两个人便慢慢熟络起来。
庞敏便问她家娃娃得的事啥子病,那胖阿姨回答说:“老毛病了,血管瘘,脑出血,这次都算好的了,上次整个人昏迷了一两天,差点把我吓死!你看嘛,现在他人好好的,能说能动,能吃能喝,检查完了,过几天就要手术了。”
庞敏好奇地问:“哪有啥子呐?都二进宫了,应该不怕了噻。他比我们超超好多了,那你们娃娃还有啥子好担心的嘛?你看他愁眉苦脸的,情绪还没得我们超超好喔。”
那胖阿姨怕儿子听到,绕到庞敏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其实这次他病得倒不重,是这里面有事,心思重。”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说:“这次得病,唉,你不晓得喔大姐,我们娃娃本来是有未婚妻的,他大学的同班同学,两个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本来都定道今年十二月份结婚的了,我们娃娃第一回得病的时候,那个女娃娃好殷勤喔,天天都到医院照顾他,一点都不嫌弃他,我和娃娃他爸爸多感动的,觉得人家女娃子心眼好,靠得住。还为我们娃娃感到高兴。哪晓得女娃子她们家长晓得了,死活都不同意他们两个再来往,只是他们女娃子不肯放手,两个人一直偷偷在一起,还定好了结婚的日期,人家女娃子把户口簿都偷出来放在我们娃娃屋头了。唉,哪晓得天有不测风云,老天不开眼喔,硬是要棒打鸳鸯,活生生要把他们两个撤散,看嘛,我们娃娃又病了,人家女娃子他们爸妈不晓得从哪里晓得了他们两个要结婚的事,前两天找上门来,又是哭又是要上吊的,求我们娃娃放过他们家闺女,我这个儿子从小就心善,心气又高,看道那老两口的那个样子,跟他们作了保证,绝对和他们的闺女作个了断,让他们放宽心。这下喔,前两天,就为了一点点小事,当道病房头这么多人的面,把人家个姑娘家骂得个狗血淋头,让人家滚,不要在纠缠他,还骂人家是丧门星,他的这个病就是让她给引来的。大姐,你说嘛,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女娃子,哪能受得了这些话嘛,当时就被气跑了,临走时丢下一句话,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儿子了。”说道这里,那胖阿姨红着眼睛,用庞敏递给她的纸巾抹着眼泪说:“只有我和他爸爸晓得,我们娃娃是不想拖累人家女娃子,不想成为人家的负担,呜呜呜,我们娃娃痴得很,他心里有好苦,只有我们晓得。”
哪知那小伙子根本就没睡着,听他妈妈跟外人乱嚼舌头,恼怒地低吼了一声:“你乱说啥子,你发疯啦!”
这是笠超第一次听他讲话。
那胖阿姨赶紧闭了嘴,快步回到儿子床前陪着笑脸说道:“没有,没有,我真的没说啥子,涵涵,你醒啦,喝不喝点水嘛?”
这些事让笠超感到很烦燥,心里更加地郁闷。趁庞敏上洗手间的空档,他拄着护士早就给他的拐杖站了起来,吃力的挪到了病房外。
医生要他试着走动走动,在家人的搀扶下锻炼锻炼,只是笠超既没有这个心情,有没有这个胆量。
当笠超刚下床时,感到一阵的眩晕,差点跌坐回病床上,他闭上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又试着站了起来,但全身乏力,脚上更没有劲儿,只好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那两根拐杖上,然后艰难地迈开右脚,顺着走廊,漫无目的地吃力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