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曹是郡府诸曹中事务比较繁杂的一个曹,主掌转运服徭役的卒徒。曹中吏员平时的工作经常接触役卒、刑徒。
张景威在尉曹干了七八个年头了,没出过纰漏,卒徒固不能与胡牧相提并论,但能把同样不易管教的卒徒管得顺顺当当,可见其组织能力优秀,管理胡牧应无问题。
“明公!胡牧猾狡难治,主官选非其人,势将贻患!‘为政以德’。张景威门寒身素,无威无德,便能理些俗务,何来‘能’名?刀笔吏耳。决非良选!明公如试,请试道将所举。”
张景威好歹是关中士族出身,祖上出过几个两千石的,只因是外来之户,於本地家人稀少,族姓不重,到了张道将嘴里,便成了“门寒身素”,与寒士等类了。
莘迩再次给他划重点,说道:“你举的张吏,德名虽有,不通胡语,如何能够署管胡事?”见张道将还要再说,不想在大堂之上与他争论,沉下脸,说道,“张君,你不要再说了。”
张道将气恼之极,面红脖子粗的,甩袖出堂。
傅乔坐在莘迩的下手,看得目瞪口呆,心道:“张家我去过几回了。平素见这张明宝,觉他还不错,小明玄理,擅弈、书,不意怎么傻乎乎的?幼着说的清楚,‘板授’之官,‘姑且代领’。何为‘姑且’、何为‘代’?等不是‘板授’,正式命官时,大可再换别人。此一张吏不通胡语,没法任用,你到时另举他人不就行了么?何必执拗,与你的主君当众争执?更无礼擅离。”
傅乔这些天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即便他是因为得罪了令狐奉,乃才被贬至建康的消息已经传开,可仍然天天有本地雅好风流的士人请客,宴会不断,日日谈玄。
宴请他的士族中,张家是主力,三五天便邀请他一次,每次且都有本地的名士相陪。张道将的父亲张金知他好女色,还赠给了他两个能拉会弹的美婢,与他结交的意思相当明显。
每次他到张家,即使未逢休沐,张道将也会回家作陪。张道将对莘迩时有不敬,对傅乔十分尊崇,傅乔对他的印象不错。未曾想,他竟当众与莘迩争执,并一怒出堂。
虽不得令狐奉欢心,凭借“妙识玄理”,傅乔以获罪之身,而为当地士人追捧;纵为令狐奉爱臣,缺少清远的雅趣,莘迩以新贵之资,而不被当地士人看重。
傅乔注意到莘迩的神色不快,想道:“张家累世居陇,姓冠郡县,本地的唐士、胡酋多依附之,族人出仕朝廷、地方的很多。张金的大兄,降迎及时,大王念其族望,未加责黜,依旧拜为大农。
“幼着虽得大王宠信,毕竟家声不及,根基不牢,宗亲姻戚与我一样,又都被令狐邕杀了,孑然一身,外无连枝;他以二十余之龄,督三郡军事,官居五品将军,宰掌一郡,可谓年轻贵重,其虽非气盛之人,当着如许多的郡吏,倘使落不下面子,因此致怒,与张家闹起来?”
想到此处,傅乔心生隐忧。
张家名重西州,与宋、麴、泛等姓,共为陇地的一等士族。
这一代的张家人,大宗以张金兄弟为首。张金养望数十年,已隐为建康郡士人的领袖,把控着地方的舆论。他的兄长张浑现为朝中大农;大农与郎中令、中尉并为王国三卿,主国秩的收取及财政的出入,类如后世税务、财政部门的长官,掌握着定西国的经济大权,位高权重。
就连令狐奉都没有动张浑的官位,可见其家在朝野的影响力。
较以张家在陇地的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莘迩远不能比。
傅乔担心莘迩气盛,万一与张家怼起来,便是有令狐奉的偏袒,估计亦占不到便宜,十之八九,恐怕会落个灰头土脸。
他心道:“以我与张金打交道的这几次看,这个人,并不像郡里的风评,不是谦退宽和的人,胸怀丘壑,内实棱岩,非易於之辈。幼着与我生死交,数次帮我,我不可隔岸观火。”
於是,傅乔徐徐笑道:“府君威严,遂使阿蜍仓皇跳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