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每一种菜式硬套进一段典故里,客人每吃一口就得想象到前人的愤慨激昂亦或是催人泪下,感前人之感怀,忧前人之所忧,这岂非才能更让人心悦诚服地认可它的贵?
文化这种东西,在烟火俗世上向来是虚无缥缈的,可有一点在人的心中却不谋而合的相通。
有文化附加,就是比没有文化要值钱得多。
怕被人识破德不配位的客人,半瓶子晃荡附庸风雅的主人,逐渐在这里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
他们一个一个首尾相衔环绕,最后连成了一个不见首尾的圈,从头跑到尾,又从尾遛到头,却再也出不去。
出不去的地方,别人自然也进不来,这就是他们自诩曲高和寡的圈子。
越是神秘,那就越应该值钱,而投入的钱越多,就越是更不会被人轻易捅破,这就是为什么醉里长安变得这么贵,却总是有人愿意争先恐后地为它去买单的原因。
找到了。
堂昭钰的目光汇聚到一处,终于找到了这位三老板口中的鱁鮧。
《齐民要术》中所载作鱁鮧法:“昔汉武帝逐夷至于海滨,闻有香气而不见物。令人推求,乃是渔父造鱼肠于坑中,以坚土覆之,香气上达。取而食之,以为滋味。逐夷得此物,因名之,盖鱼肠酱也。”
壁上的武帝雄姿英发,壁上的魏碑朴拙险峻,想这最贵的酒楼,自然请的也是最贵的画师,最贵的书家。
而放眼整个长安城,这个最贵的人是谁,当然莫过于长林七俗中那唯一久居长安的鬼手画师,何几道。
“鱁鮧,逐夷也。”堂昭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幸好我是南蛮而不是东夷,不然还以为主人家是在逐我呢。”
三老板上下打量了他几圈,悻悻笑道,“我此前还一向不觉得你们饮风阁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别的尚且不论,只说这脸皮,实在是让我不得不佩服。”
“三老板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了。”
“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你却还听不明白,难不成你们饮风阁的人,不是耳朵有毛病,而是脑袋有毛病?”
“那只因为我们饮风阁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凡事都会有话直说,不像你们武林世家金刀门,这样花花肠子弯弯绕绕,那些别出心裁的旁敲侧击,不一定是人人都听得懂的。
于我们而言,说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话外之音。
至于别人想说的,我们听得进去的就是话,听不进去的岂非就是屁?”
三老板的脸色一阵青又一阵红,讲道理他讲不过,骂人也骂不过。
既然这个人喜欢有话直说,那他不妨就跟他有话直说。
“你知不知道,大老板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