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咱们每天无忧无虑的,多好啊……”
“我、我一直在等你…”他澄黄的眼睛溢出浑浊的液体,嘶哑的嗓音里带着委屈,“就是不知道…等啊等…你怎么总也不来……”
“别说了,”我拼命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别说了…”
“小志,小志…”他的瞳仁开始扩散,我猜他可能看不到东西了,“抱我再紧一点儿,好么……”
我怔了一下,而后低下头去,轻轻亲吻他的额头,脸颊,亲吻他冰凉的唇。
他淡淡地笑着……
生离十五年后,我们迎来了死别。
1991年12月23日晚十一点二十六分,阿来死了。
他是在我怀中去的,眼睛闭着,走得很安详。
灰白的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那笑容是那样美好,一如我初见他时那般。
17岁的那个夏天,天高地阔,风吹草长。而少年人鲜衣怒马,纵横驰骋。他笑得肆意而又张扬,于山坡之上将弓弦拉成一轮满月,松指,嗖——!
一箭射落了我的心。
我抬头,阳光下他的笑容清晰而明朗。
·
次年春天,鸿雁向北,我携带着阿来的骨灰,令司机驱车前往呼伦贝尔。
再次踏足这片阔别十六年的土地,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绿草,浅花,成群牛羊,蓝天白云碧河青山……呼伦贝尔的春天,仿佛与十数年前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当年坐在山头看日落的两个少年,已经不在了。
我到这边是来打听阿来老婆住处的。阿来死了,怎么说我也得给他妻儿一个交代。而且,人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汉族如此,蒙古族亦如是。
我凭着记忆到达新巴尔虎左旗,一间蒙古包一间蒙古包地叩门。奈何蒙古草原实在太大,人员太稀,提到阿来夫,几乎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不认识。
从南向北沿土路一直问去,问到第五天,才收获了一点儿线索。
开门的是一个小伙子,他挠挠脑袋,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大家都说他是个怪人。不过具体怎样我也不太清楚,你们可以再往前走走,大概十里吧。那边有个帐篷,里面住的那户人家好像和你们说的阿来夫比较熟。”
按照他给的信息,我们继续驱车往前。没想到在十里之外还真的有一个帐篷。我拄着拐杖下车,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当当当,我敲门。
“谁呀?”里面奶声奶气回答我的竟然是汉语,不多时,门被打开,给我开门的是一个吮着手指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