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了。
脚步声、交谈声、人声、车声通通远去;汗水与汽油的味道四散蒸发;灯光黯淡下来,眼前的一切虚化、失真;而在那逐渐模糊了的世界中央,咚咚心跳声中矗立着真实而清晰的他。
他瘦得厉害,却站得笔直,整个人犹如一柄出鞘的刀锋。他眼窝深陷,可那里面的视线却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我的全身。时间一秒一秒地过着,滴滴答答,敲在我心里。终于,他尖刻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这静止着的黑白世界才重新开始奔流。
和无数次梦中飞奔过去紧紧相拥的重逢场景不同,眼前的情况简直平凡到乏善可陈。他微低着头,长长了的头发有些遮住眼睛,辘辘声中,他拉着行李箱走到我的面前,而我则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箱子的手柄。
平平淡淡,自然而然,就好像彼此分开的时间不是十五年,而是一个星期。
只是,我注意到,在我转身拖着沉重的右腿往前迈出步子的时候,他的眉轻轻皱了一下。
“……”我索性不走了,命令司机把车开过来,双手扒着车厢,微一用力跳了上去。
“上车,”前车门关上后,我戴着墨镜,对着站在外面一语不发的他偏了偏头。
前排坐了我和司机,他只能坐后排。好在他也没推拒,在和司机一起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就径直在后排坐下了。
司机调转方向,一踩油门,外形悍利的迈巴赫便在宽阔的道路上飞驰了起来。
这些年,上海堪称改头换面,道路越修越宽,高楼大厦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而这些楼盘之中,相当一部分由我亲手打造。上海这几年的发展速度之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连我这个建造者都常常感到惊奇。更不用说常年住在草原上,连汽车都见不到的他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瞥向车顶悬挂的镜子,看到他的确是在盯着窗外,眸眼里微微漾着震惊时,我心中莫名涌出了一种诡异的快感。
呵…也是,云泥之别,他如今怎么可能比得过我。
我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正欲收回目光,身体却猛地一下僵住了。
这一次,我注意到了他身上泛黄的衬衣。
他实在太瘦了,皮包骨头,以至于那看起来是为少年设计的清瘦款衬衣套在他身上仍略显宽大。那衬衣随着他微粗的喘息缓缓起伏着。衬衣显然很旧了,却不是主人不爱惜的旧,而是那种时光逝去怎么珍藏都抵不住的泛黄发旧。我怔怔盯着那老到压根无法辨认牌子的衬衣,尘封多年的心被一点一点地撕扯开来。
十五年了,他还留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