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心里万分焦急,简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爸爸床前,可真到看见“火车站”那三个大红字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起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和阿来,再不舍也到底是要分开了。
阿来说包重,到时几十个小时的火车还不知道累成什么样,现在能帮我多背一段是一段,坚持要送我进站。我点点头,也不再像以往那样跟他抢包。他要背,我就让他背着。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弥漫着汗味、石油味、窝窝头味、白开水味。阿来还穿着在草原时的服饰,和一帮穿背心短裤露肌肉的工人们格格不入。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亦是生命中第一次见到火车。他就像一头误入城市的小兽,紧张又好奇地张望四周,又拼命隐藏,生怕别人看出他没见过世面,丢了我的脸一样。
人很多,很吵,到处挤来挤去。我害怕他走丢,一路上紧紧拉着他的手。他被我拉住手后轻轻挣了几下,然后就低下头去不抵抗了。
我焦急地上前购买车票,又匆匆前往月台,一路上数不清有多少人对我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我有些紧张,因为和男人在一起,是会被人们用石头砸死的。我知道,阿来也有些害怕,他的手心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我握着他的手,更用力了。
我很怕,但我不想松开。
我不知道这一松开,再次牵上要到什么时候了。
阿来一直将我送到月台。哐当哐当的火车驶进站后,工人们提着大包小包涌入车厢。我还拉着阿来的手,阿来也拉着我的,彼此面对面,眼中都有种道不明的意味,却谁也没有先开口。
终于,阿来慢慢挣开了我的手,用满是老茧的粗糙指腹,缓缓解下自己颈间系着的狼牙吊坠。
他拉过我的手,轻轻地,将那吊坠垂在我手心。
“小志,我把它给你了,祝你此去,一帆风顺。”
我一惊,连忙要还给他,他却笑了起来,将我的手紧紧攥住。
“我已经长大了,小志,不再需要它的陪伴了。”他按着我的手,声音和煦如春风,“答应我,收下它,让它替我来陪伴你,好么?”
我声音有点儿发涩:“说什么傻话,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到了家会给你写信的。你等我三个月,等我把家里安顿好了,就回来找你。”
他听了我的话,并没有太过高兴或激动,只是笑着说:“不急。”
汽笛声响了起来,乘务员过来催促我赶紧上车。我呆呆望着手心那斑驳的狼牙吊坠,上面还带着他胸膛的温度。
那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他从小戴到大的“命根子”,他生命中最宝贵的部分。
如今,他把它交给我了。
“火车马上就要开了!赶紧上车!”
我回过神来,目光怔怔看向阿来。阿来退后一步,脸上带笑,口型无声无息地对我说:“上车吧。”
我莫名觉得少了什么,在乘务员催我第二遍的时候,我突然想了起来。
就像幼儿园小朋友互相交换礼物,中学毕业大家在本子上相互赠言一样,我也要留给阿来一样东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让它替我陪着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