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一天天迫近,我的心,也一天天提了起来。
一个多月前,草原上有人要进城一趟,我得到机会,熬了一整夜没睡,点着油灯连夜写了一封信,拜托阿来夫请那人帮我寄出去。
信是寄给我远在上海的父母的。
信上,我说我一切都好,请他们不要担心。我写了我在草原的生活,还把我认识阿来夫的前因后果都写了上去。写这段的时候,我常常写着写着就会停下笔来,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半年前那场宿命一般的相逢,令我难以遏制地嘴角微扬。
信的末尾,我跟他们说过年好,问他们最近过得还平安吗?说我很想念他们。
信寄出去之后,就是焦灼的等待。
每天,我都会到门框处站上一会儿,幻想风雪中有人骑着马前来,手中挥舞着我父母给我的信。
可直到今天,我都没能等到。
草原的春节不如上海气氛浓郁,却也肉眼可见地比往日热闹。我在欢庆祥和的氛围中,变得更加孤独。
他们收到我的信了吗?他们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是没到还是弄丢了?还是说,他们已经没有办法给我写信了?
我的大脑中每天都是这几个问题来回转,搅得我提心吊胆,茶饭不思,生怕他们出了什么事。
阿来夫坐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别担心,一定能收到的,也许是这两天风雪太大,把路堵了,寄不过来。等过两天,路通了,你的信就能来了。”
我心里早抱好了收不到信的打算,毕竟从呼伦贝尔寄信到上海,要先骑马走几十公里的路,到镇子上的邮局,之后还要辗转上千公里才能到上海。外面又那么乱,说不准这封信就弄丢了。但我听了阿来的话,心里还是忍不住燃起了一点希望。万一真是他说的这样呢?万一呢?
我还是无比渴望着,能够在过年之前收到父母的信。
这样,在人家团圆的时候,我也算团圆了。
事实证明,人心里一旦有了执念,日子就会变得格外难熬。
它就像一座大山,会挡住你的全部视线,让你看不到生活的其他美好,让你的整个世界只剩下它。它会占据你的喜怒哀乐,让你吃饭时想着,睡觉时想着,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仿佛只要一天收不到那封信,一天不到除夕夜,我的心就一天盛得满满当当,不得安宁。
我倚着门框等啊等,等到雪原里一天能跑过多少匹马,我都数得一清二楚。
所以当我除夕夜依旧没能等到那封信的时候,我彻底崩溃了。
我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眼睛睁着,听着隔着帐篷与雪声依旧传来的烟花炸|响,一颗心逐渐被悲伤吞没至顶。
明天就是春节,邮差会停止工作,我终于,再也不可能收到信了。